第1章 银斑症候群

道格拉斯警探的烟斗在走廊拐角忽明忽暗,艾琳·克劳馥抱着一摞档案差点撞上他。“您该换个显眼的地方发呆。”法医官推了推金丝眼镜,一尘不染的实验室白大褂下摆竟沾着煤灰,“塞缪尔在二号证物室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推开铁门的瞬间,蒸汽管道泄漏的雾气扑面而来。塞缪尔·哈德森正用黄铜义肢的食指敲打玻璃柜,金属关节与老怀表的滴答声形成诡异二重奏。“看看这个,”他举起放大镜对准柜中齿轮,“三天前东区火灾现场发现的,表面温度至今保持华氏98.6度。”

艾琳将咖啡杯放在渗水的窗台的中央,不偏不倚:“更诡异的是,每个齿轮都精确对应人体温度,就像...”她突然噤声,意识到这个比喻会让所有人联想到停尸房里那些被替换牙齿的尸体。

“就像它们还活着。”道格拉斯吐出烟圈,看着灰雾在档案柜间游走。他的手杖尖无意识地在潮湿的地砖上画圈,突然碰到个滚动的金属物件——第十枚齿轮正从门缝溜进来,在三人注视下滚到塞缪尔脚边。

道格拉斯的烟灰落在验尸报告边缘,烫穿了“非自然死亡”的铅印字样。苏格兰场地下二层近日才建好的防剿局特别调查科办公室内,崭新的蒸汽管道在砖墙后发出哮喘般的嘶鸣。他举起三张现场照片对着瓦斯灯——白金汉宫外墙、伦敦塔桥钢梁、大英博物馆石柱,相同位置的铸铁齿轮浮雕都在昨夜凭空出现。

“地质协会说是结晶现象。”艾琳把快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我来到防剿局喝的第八杯咖啡,都是因为这个案子”,实验室大衣沾着泰晤士河岸的泥泞,她摇了摇头,”每个齿轮都是三十九齿结构,这结构不符合任何工业标准。他们这是在自欺欺人。”

“别怪他们,人总是无法接受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更何况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碰上。”塞缪尔·哈德森用军刀撬开证物袋里的齿轮样本,黄铜义肢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有东西在动。”这位皇家工兵团退役的爆破专家此刻像被毒蛇咬到般缩回手,“像是...活着的发条。”

道格拉斯戴上从牛津大学借来的矿物学目镜,齿轮内侧的锈迹突然开始流动。那些暗红色纹路拼凑出模糊的人脸,正是两周前淹死在舰队运河的码头会计。当他用镊子触碰时,整个齿轮迸发出骇人高温,在橡木桌面烙出逆时针漩涡图案。

“第九起。”艾琳在墙上的伦敦地图钉下新的红点,所有标记连成歪斜的五芒星,“消防队说昨晚东区有六个流浪汉自燃,目击者声称他们高喊着'铸炉永动'。”

窗外的雨声让道格拉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想应该去码头区看看,那是五芒星的中央...”道格拉斯顿了顿,棕灰色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而后补充道“…小心点,这次和我们之前抓的那些哗众取宠的家伙可不同。”

道格拉斯的大头皮鞋碾过码头区的煤渣,塞缪尔的义肢在潮湿空气中吱呀作响。罢工期间的泰晤士河格外沉寂,连海鸥都躲着弥漫的铁锈味。艾琳举着新式镁光手电筒扫过仓库铁门,光束里飞舞的尘埃突然聚成螺旋状。

“这里。”塞缪尔用军刀撬开生锈的门栓,铁锈碎屑中混着亮银色金属粉末。三人举着韦伯利转轮手枪突入时,惊起的老鼠群撞翻了角落的煤油灯。

摇曳的火光中,十二台缝纫机被改装成诡异的祈祷台。每台机器的刺针都从鸽子的头颅中穿过,染血的棉线缠绕成齿轮图案。道格拉斯在操作台上发现半本被撕毁的《须知六函》,空白处写满“即便是太阳也能被分裂”的潦草字迹。

“苏格兰场!放下武器!”艾琳的呵斥在空旷厂房回荡。在注视之中,阴影里站起个消瘦身影,粗布工装沾满油污,右手握着改装过的船用压力表。

“你们来得太迟了。”男人转动压力表旋钮,缝纫机突然集体暴走,十二台缝纫机发出尖锐的金属嘶鸣。道格拉斯看见针杆在男人手腕的机械装置操控下高频震颤。针头将死鸽撕裂成血肉之雨,而腐烂的羽毛混着碎骨如暴雨倾泻,整个厂房仿佛下起猩红色的雪。

“趴下!”道格拉斯嘶吼着侧滚到铸铁立柱后方,三枚钢针擦着他右耳掠过,在墙壁上划出火星。艾琳的韦伯利手枪在混乱中走火,子弹击穿头顶的蒸汽管道,喷出的灼热水雾让视野更加混沌。

男人佝偻的身影在雾气中扭曲变形。道格拉斯在立柱后探出身子凭着记忆朝那男人的位置试探性开出一枪,枪口里迸发的火花照亮了男人疯狂的面容:他的左眼被改装成缝纫机梭芯,随着针杆运动不断旋转,右脸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铜制血管。

“铸炉不会停止!”男人嘶吼着扯开工装,露出深深塌下的消瘦胸膛,皮肤上满布着焦黑的烧痕,透过割裂的皮肤往里看去有赤红色的光芒随着心跳起伏,燃烧的煤渣从肋骨缝隙飘落,点燃了满地沾血的棉线。火焰顺着齿轮图案蔓延,整个地面化作燃烧的铸炉图腾。

道格拉斯的右眼突然刺痛,这是某种警示。他果断放弃了试图生擒的想法,朝着塞缪尔大吼“允许开枪!”伴随着两声枪响,第一发子弹击碎了压力表外壳,第二发精准穿透小腿腓骨。男人踉跄倒地时,道格拉斯已从立柱后走出,对着他的背后补枪。

三根铜管从男人后背炸开,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混着铁锈味的黑色机油。当艾琳与塞缪尔踢开燃烧的棉线冲过来时,道格拉斯正用靴跟碾碎从男人断指伤口爬出的机械甲虫。那些带着细小齿轮的虫豸发出尖细的哀鸣,在炙热的残渣里抽搐着死去。

道格拉斯凝视地上呻吟着的嫌犯颤抖的双手——虎口有皇家海军轮机舱特有的烫伤疤痕,食指缺失的伤口呈现齿轮状撕裂。他知道那是从哪来的。“你们把他带回审讯室,记得别让他死了,我发现了新的线索”接着便从大开的后门走了出去,艾琳似乎想叫住道格拉斯,但塞缪尔摇了摇头“你知道他的个性,一贯如此,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