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骆知语的木偶日记

“知语,回来了?”

“嗯。”

老式挂钟的报时声里,骆知语弯腰解开黑色小皮鞋搭扣。

骆母从厨房探出头,围裙沾着酱油渍:“知语要不要吃酒酿圆子?你爸非说糖放多了......”

“写作业。”她将书包搁在玄关矮柜,塑料貔貅摆件被震得晃了晃。

父亲陷在沙发里盯着抗日神剧,啤酒罐在茶几凝出水渍,遥控器突然被女儿抽走调低音量。

“这么早?”

“高三开始晚自习到十点。“她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鸦羽。

骆知语的家庭是普通小康家庭,父母比较传统,但给予她足够的空间。

表面上看起来,骆知语就是让他们放心的好孩子,每次去开家长会都倍儿有面子。

回到房间,将书包挂在了一旁,关上门,打开灯,褪色的“钢琴比赛一等奖”奖状蜷缩在樟木箱底,取而代之的是整面墙的图书馆式书架。

骆知语指尖掠过《精神分析导论》书脊,停在贴着“素材集“标签的黑色笔记本。

窗台鱼缸里斗鱼突然窜起,撞碎台灯投在墙上的光影。

她坐在书桌前,摊开面前的笔记本,似乎进入到了写作状态,努力回忆着。

她翻开正在写的第十七章,钢笔尖悬在“林秋白衬衫第三颗纽扣错位“的段落上方——那是今天余淮被云萝发梢扫过手背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书页边缘密密麻麻的批注里混着各种注解。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

空调外机在雨夜里嗡鸣,钢笔在写到“少年捡起散落的书本纸张“时突然顿住。

骆知语拉开抽屉最底层,带密码锁的皮质日记本里夹着几张纸,以及一个带着血迹,泛黄的创可贴。

她的思绪飘回。

高一开学第三天,大课间的时候。

老槐树飘落花瓣覆盖的跑道裂缝。

她抱着【洛丽塔的提线木偶】,被过往的学生撞翻在地,近视700度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

膝盖擦破时灼烧般的刺痛,廉价眼镜框压出鼻梁淤青的钝痛。

骆知语有些麻木,她在初中的时候,就是班级里女生的霸凌对象,对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

人会在任何时候去欺凌那些看起来比她弱小的事物。

很显然,穿着打扮土味,沉默寡言,时不时毒舌人的骆知语就是属于被欺凌的对象。

议论声像蜂群般在耳畔嗡鸣:

“书呆子果然四肢不协调,碰一下就倒。”

“她眼镜反光好像丧尸啊。”

“别说了,等会儿人哭了叫老师怎么办,哈哈哈。”

骆知语捏紧发白的指骨,突然笼罩下来的阴影带着洗衣粉味道,与此同时,周围的喧闹声很快散去。

“你的书,这叫【木偶记】?看不出来,同桌你的爱好还挺新奇的。”少年声音带着小跑后的喘息,伸出手,将她拉起,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递,“那些家伙我警告过了,不过同桌你也别老是任由她们欺负,要是我就直接骂回去了。”

骆知语沉默不语,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男孩对她的称呼,让骆知语想起了班里那个从未说过话的同桌,一个少年的形象在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许久之后,她那清冷的声线响起:

“我只是不想在肮脏下水道的老鼠身上浪费时间。”

“有道理,到时候你就这么骂回去!”

骆知语不语,忽然心头一紧,她的手被牵起,然后火辣辣的伤口地方贴上了创可贴。

“去一趟医务室吧,等会儿再消毒一下。”

回忆结束,骆知语认为,那才是她和余淮的初遇。

现在依稀还记得,余淮当初挽起的袖口露出的淡青色血管,他笼罩过来的影子形成绝对安全区。

少年的出手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缕光亮,将她的世界照耀。

从那天开始,以余淮为原型的【提线木偶】作品开始动笔。

这本书记录的都是余淮的日常,他衬衫的褶皱,无意识的小动作,甚至脖子上那颗细小黑痣,骆知语都一清二楚,并且人设在开始动笔的时候就写了手稿上。

“手稿.....呢?”

骆知语翻找着书包,眉宇之间的煞气越来越重,找不到.....了。

关于手稿和笔记本是她最重视的东西,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见到。

哐当的声音响起。

“知语?你去哪。”

“学校,书忘拿了。”

“等等,这么晚了,诶。”骆母从厨房探出脑袋,骆知语已经不见踪影了。

几十分钟后。

骆知语如愿拿到手稿,稍微松了口气,看着班级漆黑一片,她坐在余淮的凳子上,双手抱紧,仿佛要将其融合在一起。

回到家里,免不了父母一顿唠叨。

骆知语来到电脑桌面前,扯开衬衫领口的蝴蝶结,镜面倒映出她咬住钢笔的尖利虎牙,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着一中校园论坛和小说文档。

当写到“云萝踮脚贴近余淮耳畔”时,她调出昨晚截取到的监控画面——食堂角落,余淮正把姜筱饭盒里的青椒挑进自己碗里。

“人偶的思想发生改变,他还是选择了不受操控的人生。”她在加密日志里记录,指甲在写到“余淮“二字时划破纸面。

书架最顶层《犯罪心理学》背后,藏着用红绳捆扎的战利品:

余淮高一月考被没收的小抄、运动会喝剩的矿泉水瓶、还有上周被他扔进垃圾桶的数学草稿纸。

骆知语忽然将钢笔狠狠扎进橡皮,草莓香精混合着铁锈味在空气里炸开。

“知语,该洗澡了。”

“好。”骆知语将房间里的秘密全部锁好封紧,走进卫生间。

潮湿的水雾在镜面上蜿蜒出蜿蜒的裂痕,她伸手抹开一片清明。

氤氲的暖光里,常年架在鼻梁的黑框眼镜歪斜地挂着,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树脂镜框滚落,在镜片折射出细小的虹彩。

发绳不知何时松脱在洗手台边沿,原本紧束的麻花辫此刻蓬松地垂在肩后,发尾卷起慵懒的弧度。

水珠从濡湿的刘海滚落,滑过终于透出红润的鼻尖——那副刻意挑大的镜框曾把这张脸衬得只有巴掌大,此刻却显出恰到好处的精巧。

常年裹在宽松卫衣里的脖颈泛着樱花初绽般的淡粉,水迹顺着锁骨凹陷处流淌,消失在裹着浴巾的起伏线条里。

蒸汽将她的睫毛熏得微颤,卸去眼镜后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净的琥珀,眼尾天然上挑的弧度再藏不住。

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被热水泡得嫣红的唇色从齿间溢出,与耳尖未褪的潮红连成一片霞色。

浴室顶灯投下的光晕里,沾着水汽的碎发在颊边镀了层金边,连鼻梁上被镜架压出的淡红印记都成了某种惹人怜爱的装饰,美艳绝伦。

“木偶日记。”

骆知语对着虚空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仿佛看见无数文字正化作丝线,穿过雨幕缠绕在三个街区外的余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