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境？”
苏铭在画皮的话里捕捉到一个陌生词。
一旁的小莲懂事地脱下了画卷。她开始依照计划行事。
两大张纸从她的两袖中滑下来，充气膨胀为两具白脸红腮的纸人。
小莲飞快取下纸人腰间的纸香囊，与她和苏铭身上的交换，然后就见血气迅速充盈纸人之身，一转眼，另两位苏铭和小莲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前。
它们的衣着样貌都与真人一般无二，细看之下，你甚至可以看见他们皮肤底下的毛细血管，除了略显呆滞的眼神，堪称惟妙惟俏。
这就是小莲与苏铭提到过的纸替之术。
以纸编织人型，再和真人交换蕴含气息的物品，如那香囊中就装有苏铭和小莲各自的头发，那么纸人与真人之间的气息甚至因果就会互相嫁接，直至纸人破损，或者交换之物遗失为止。
小莲再施法诀，纸人呆滞的眼神突然灵动起来，自顾自地坐下饮酒作乐。
至于纸人为什么可以饮酒。
因为苏铭拿出了已经缝合完毕的画皮之皮。它有了新的名字。
【活皮：一星材料，此皮仍旧保有强大活性，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是用来制作人形的最好材料。】
人皮纸，也是纸。
用这活皮施展的纸替之术更像真人，且没有了寻常纸张怕水的破绽，相应的，施术的消耗也大了许多。
施法完毕的小莲额头微微见汗，但是法术的成功极大振奋了她的精神。
“铭公……”
“嘘！”
耳朵一动，听见了脚步声的苏铭将她拉至门后。
门，恰好开启。
一位美人儿怀抱琵琶从门外走来，朝着纸人款款行礼，“妾身苏荷见过两位公子。”
没有回应，纸人自顾自喝酒。回想起小厮告诉她来了之后别多语，苏荷起身走向屏风，丝毫没有发现门后尚藏着两人。
趁她转身之机，苏铭和小莲走出了门外。
当门内传来琵琶弹奏声时，他们早已远离。
楼中幻妖的感知已经被小莲的烛火屏蔽，苏铭以观神法感知周围动静，左拐右拐地领着小莲躲避生人，走向白玉楼深处。
行走间，周围的厢房里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爹……娘……女儿好怕……女儿好想回家……”
小莲脚步顿了一顿。
早有预料的苏铭抓紧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
两人继续前行。
眼见他们越来越接近白玉楼深处，画皮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之前那人在为你讲解幻妖强弱时，说得并不详细。你已知晓幻妖分为卵，幼妖，成妖三个阶段。
卵尚且不提，幼妖一般被称为尘微境，意为浮尘之念，随风逐流。先前你所遇‘祸斗’皆为这个境界。”
“那成妖呢？”
苏铭领着小莲躲开两名端着菜肴的小厮。
明明听见周围有声音，左顾右盼却望不见人影，差点让这两人以为活见了鬼。
“成妖之间有很大差别。虽说成年即可与玄境天地感应，成为一域之主，但是天地有限，能成为域主的终究是极少数，剩下的绝大部分成年虽然没有域，借助感应天地的能力，可将自身意念散布一室之地，方寸之间，拥有诸多妙用，为方寸境。”
画皮虚幻的人脸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这个境界。你也曾见识过，即使我附身的躯体成了碎片，我也可以散开念头，去操控这些碎片。”
原来如此。
苏铭对画皮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领着小莲继续左拐右拐。
随着他们的深入，所遇之人越来越多。苏铭发现了他们的怪异之处，不同先前遇见的小厮。
这些行走在白玉楼深处的奴仆皆目光呆滞，比他们的纸人更像傀儡，手中或端着各式食物，或端空盘来来往往。
这白玉楼需要消耗这么多的食物？
苏铭皱眉。
身后画卷上的画皮则见怪不怪，在继续着它讲解。
“至于有了域的成妖，则为渊海境，主要是以池渊湖海来类比域的大小，这个境界的幻妖可鲸吞周围的游离念头，在自己的域里内神念如潮汐般循环不息，依据根念神意的不同，拥有不同的能力。
这境界，幻妖强弱虽然极为悬殊，但并无本质差别，都只能吸收运用与自己根念神意相同或相近的游离意念。
恐惧之妖只能吸收恐惧之念，色贪之妖只能吸收色贪之念，不能打破幻妖的天生桎梏。”
虚幻人脸看向白玉楼深处，恐惧中深藏着向往，“若是能打破这层桎梏，则为天阙境，意为补天缺。这个境界不再受限于自己的根念，会慢慢补齐七情六欲，域的大小或无变化，但是能力会更加的诡谲莫测，因为它们可以吞噬其它幻妖的能力化为己用。”
苏铭停住脚步。
身后小莲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后。探头一看后，她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前方是她所未涉及过的领域。
肉。
大量的肉充斥着前方空间。
梁柱，地板上都有肉筋在蔓延，一座座小山似的肉团坐落梁柱之间。众多奴仆匆忙行走其间，将手中食物倒入肉团中间的嘴里。
“是她！”
小莲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小惊呼出声。因为她认出肉团上的其中一张人脸，是曾与她同囚一间的姐妹。
泪花从眼角泛出。
画皮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们是受肉，由饥饿贪食之念而生，是预定好的‘肉’，而我，则是被预定好的衣，或者说‘皮’。
魅妖为骨，受肉为肉，画皮为皮。”
小心穿行在肉团之间，看着它们身上那张无喜无悲，只知道饭来张口的脸，苏铭面无表情。
小莲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身后，能清晰感受到身前之人好像变了。
直至穿过了所有肉团，来到一扇门的面前。
“凡人，你可想好了。这白玉楼中封印的是一尊最少天阙境的大妖。等到它完全脱困，甚至极有可能是一尊补全了自身，幻域最少笼罩一洲，可化虚为实，创生万物的万象境妖王。
一点都不比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那些存在差，你想好要去面对它了吗？”
苏铭不答，只是看向小莲，“你的感应就在里面？”
小莲怯怯点头。
苏铭毫不犹豫推开了门。
华光扑面而来，出现在苏铭他们面前的是一颗晶莹的白玉树，玉石的枝丫上摆满了如繁星般不停闪烁的宝石。
小莲震撼。
她觉得如此神物，只应天上有。美中不足的是，这树身上布满了无数的裂痕，伴随着宝石的闪烁，有流光流转在裂痕之中。
小莲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她感应宝石其中的一颗正与她体内的幻妖之卵遥相呼应。
那正是她所寻之物。
苏铭拦住了她，“看清楚。”
得了提醒的小莲再度朝前看去，倏然一惊。
前方哪里是什么玉树，分明是一只骨质如同白玉一般的巨大骨手。她所寻找的宝石正挂在骨手尖锐的指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