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暗里的光

林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孟主管。

红糖水氤氲热气升腾,水汽飘散在空中,孟主管的手触到脖颈,缓缓解开了衬衫的三个扣子。

领口深处,露出一个火焰形状的烙印。

丑陋的疤痕突兀的嵌进身体。

林夕睁大了眼睛,一种恐怖感油然而生。

她心想,这么深的烙印,该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干的出来。

到底是谁干的?

孟主管在林夏惊讶的眼神中缓缓说着,放佛在叙述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三十多年前,我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对生活充满憧憬。

后来,有人给我说了一个男人,他对我很好,我的父母也很满意,很快我们就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起初很甜蜜,可慢慢地,他开始酗酒,酒后就会对我发脾气,甚至动手打我。”

“我那时候很害怕,也很无助,可我总是想着,他对我曾经的好,想着也许他只是太累了,也许他能改。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暴力越来越严重,直到后来,我肚子里怀了我们的孩子。”

‘‘我开始求他,求他不要再打我了,开始,他听说我有了孩子,开心的不行。’’

‘‘因为孩子的原因,那段时间,我确实少挨了不少的毒打,再后来,我生下了我们的闺女。’’

‘‘那后来呢?他不再打你了么?’’

林夏问。

孟主管笑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林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孟主管接着说:‘‘当他看到我生下的是个女儿,就一把夺过我怀里的孩子。’’

然后当着全家人的面,提溜着孩子的两个胳膊把孩子的脸按进了地上的尿盆里。

‘妈的,给老子生了个赔钱货,怎么不是个带把的。’

我现在依然记得当时他凶狠的眼神。

孩子被呛得全身青紫,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丈夫还大喊着“淹死你”。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感到一阵眩晕。

等婆婆反应过来,把孩子捞起来时,孩子已经不会动了。

婆婆连忙拍着孩子的屁股,“啪啪啪”地连续拍打了好一阵,孩子依然全身铁青着,一动不动。

我当时心想,“完了,这孩子被他打死了。”

那一刻,我的心也仿佛随着孩子一起死去了。

直到女儿突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我才不顾一切的把她搂紧怀里,当她拼命的吸吮着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成了一个母亲。

我也活了过来。

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我要为我的女儿而活。

孟主管讲完,眼神里满是坚毅。

林夏也被孟主管的故事深深打动,紧紧握住孟主管的手。

孟主管也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个女人深深的拥抱在一起,互相给与对方力量。

林夏深深理解孟主管。

因为,她也曾深深感受过父母,因为计划生育那几年,为了想要一个儿子的渴望。

他们也曾经想杀死她。

那是她一岁多的时候,他们和奶奶姑姑,一大家子人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奶奶大骂母亲生不出儿子,父亲和母亲合力抱着她,猛的往炕上一扔,疼痛让她‘哇哇’大哭,而母亲拼命的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哭声。

父亲也在一旁满眼通红的骂道。

‘憋死她,憋死她,我们就再能生个儿子。’’

‘‘女儿难道就不是你们老林家的种么?’

母亲愤怒的骂道。

一旁的二姑见状,眼看着孩子就要没气了,才将她一把将她抱起,狠命地拍打她的后背。

很幸运,她活了过来。

后来,二姑在抱养她的很长一段时间总是说,林夏,你摊上我这么个姑姑算是你命大了,连你的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嘞。

林夏笑笑。

当时她总是当成一个笑话来听,因为她不相信,会有亲生父母会想着杀死自己的孩子。

可当她看到自己脚跟磨损的深深的痕迹,那是一块永远都无法愈合的疤痕,皮肤错愕交合。

直到今天,她听说了孟主管和她女儿的事情。

和当初的自己多么的相像。

她想,在每个贫苦年代农村家庭里的女孩子能活到大,那都是靠着怎样的运气。

孟主管轻轻拭去林夏的泪水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他喝得烂醉如泥,又开始打我,打我们的女儿。

我拼命的阻止他,我的女儿,她还这么小,怎么能禁得起他的毒打。

他变得更生气了,拿了一把烧红的烙铁,想吓唬女儿,我和他争执了起来,他拿着烙铁狠命的烙在我的身上,我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发现他晕倒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水井边,水井的边上有一口大水缸,他趴在水缸上,整个脸扑在水缸里。

我想,他应该是渴了,想喝水。

让就让他一次喝个够吧!

我心里想着,一个恶毒的想法在我的心里产生。

我就那样看着他在水里拼命的挣扎,没有去叫任何人,也没有去喊公婆,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直到最后一刻。

我就那样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我的面前死去。

孟主管说完,抱着脑袋,‘哇哇’的哭出声音,这是林夏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一个在她的面前哭的那么肆无忌惮的女人。

哭够了,孟主管又对着林夏说:‘‘林夏,一切都会过去的,任何的苦难都是暂时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无条件的信任我。’’

林夏紧紧抱着孟主管,“孟姨,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

孟主管笑了笑,“勇敢有时候就是逼出来的。我离开了他之后,生活很艰难,但我咬牙坚持了下来。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我知道,我在为自己而活,那种感觉很奇妙,很自由。”

后来我在火葬场抬尸体,遇到个被丈夫打断腿的女人...“

八十年代的殡仪馆休息室,总飘着骨灰与廉价雪花膏混合的气味。

我把偷藏的止痛片碾碎放进米粥,听着女人们讲述各自的地狱:被烟头烫乳房的童养媳,因生不出儿子被扒光游街的新妇,丈夫死后被叔伯卖进暗门子的寡妇。

相比她们而言,你我都是幸运的,生活在新时代的光明之下。

政府会帮助我们,国家会帮助我们。

林夏听着孟主管的故事,心中涌起一股力量,“孟姨,我……我也想离开付虎,我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林夏的脸上,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林夏想起黄昏时伏在那人背脊感受到的温度。

她缓缓的站起身,望着窗外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希望。

此时,正当林夏又燃起了对新生活的渴望的时候,另一边的付虎也没有在闲着。

他嘴里斜叼着一根香烟,一只脚搭在服装厂女工宿舍后面一个阴暗胡同的墙上,斜着眼盯着眼前的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