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烛火映照着苏昕有些发白的脸，“母后……”苏昕看着前面依旧在跪着的江晚乔，又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苏黎，心中疑惑，“父皇他怎么走了？”
江晚乔闻言，有些踉跄地站起，“没事，你父皇他最近前朝事多，都三更快过了，昕昕快去睡。”江晚乔随口敷衍了苏昕两句，将苏昕赶去了来仪宫的偏殿。
“母后，儿臣也告退了。”苏黎福身告退，她知道江晚乔肯定怀疑了，因此想赶紧先回去想个理由。
“阿黎站住。”
苏黎一僵，转身，带有不解的神色询问，“母后怎么了？”
“你们都退下。”江晚乔示意立在左右的宫人。
“是。”宫人们纷纷退下，并把门关好。
“母后？”苏黎的手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有些紧张。
“你知道了什么？”江晚乔微微垂眸，盯着苏黎的眼睛，“你从哪知道的？”
“母后在说什么？”苏黎详装不懂，“知道什么？”
“别和母后装，母后在宫里活了一辈子，之前齐淑妃还活着的时候，你父皇的妃子，孩子哪个不被她害过，差一点她就是云宁的国母了，母后是亲手把齐淑妃送进的冷宫。母后只是不想斗了，不是心盲眼瞎……苏黎，你还想瞒着本宫吗？”江晚乔的声音越来越严肃，最后直接用上了尊称。
苏黎乖顺跪下，仰头看着江晚乔，“母后在膳桌特意备的那道点心，不也是想把二哥哥接回家嘛。”
“本宫是在问你，你是怎么清楚的前朝的事，你刚才甚至还想……”江晚乔突然噤了声，重重叹了口气，“阿黎，前朝的事你不要管，你也没有能力管。”
“母后，如果有一天云宁没有男子了呢？”
“什么意思？”江晚乔有些愕然，“阿黎，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
前世……苏黎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这件事未免也太过荒诞。苏黎想了一瞬，开口回道，“母后，儿臣近日梦魇不止，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江晚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
“烽鼓不息，哀鸿遍野。”苏黎垂下头，前世社稷倾覆的哀痛有些让她喘不过气，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母后，我不想让它变成现实，可是我太害怕它会变成现实。”
江晚乔轻轻扶起她，犹豫了一下，看着苏黎通红的眸子，还是没有逼问，轻声安慰着她，“不会的，云宁只是暂时遇到了危机，会好的……会好的……”她喃喃的重复，像在说服苏黎，也像在说服自己。
皎白的月光似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地上的树影隐隐绰绰，树影的深处不时传出几声嘹亮的蛙鸣。
“哥，我害怕。”杨叶蓁缩在杨鸿云身边，昭狱阴渗渗的环境让这个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懂为什么陛下会突然把哥哥抓起来，哥哥只是让自己和母亲提前为他备好棺椁……难不成哥哥触怒了陛下吗？
想到这里，杨叶蓁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哥哥……”
“别哭。”杨鸿云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都怪我，怪我连累了你和母亲。”
“咳……”坐在昭狱简陋稻草和麻布铺成的床上的杨母轻咳了两声，然后轻声安慰杨鸿云，“别这么想，圣意难测，现今陛下也只是将我们杨家关押，陛下也未将你的官职废黜，想必事情还没有坏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母亲。”杨鸿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杨叶蓁，几次欲言又止。
杨叶蓁抬头看了看兄长削瘦的侧脸，又扭头看向神色疲惫的杨母，十分懂事地爬起来，“时间太晚了，娘亲，哥哥，我困了。”
“好，那蓁蓁快睡。”杨母站起来，让开床，“娘和你哥哥等一会就睡。”
杨鸿云看着杨叶蓁的呼吸渐渐平稳，挪了挪，靠着昭狱的木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鸿云，你想说什么？”杨母拢了拢地上的干草，坐在了杨鸿云的身侧。
“母亲，我记得半年前您为蓁蓁说了亲？”
“对，蓁蓁已经十三岁了，该说亲了，等及笄以后就可以互换名帖去定亲了。”
“那户人家怎么样？”
“四品少卿家的，家世相较而言也是可以，而且那家的小儿子忠厚，看起来确实像是可以托付的。”
杨鸿云半晌不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杨母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明了，“鸿云，你想把蓁蓁送出去？”
杨鸿云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蓁蓁年纪太小了，姨娘难产而亡，就留下了蓁蓁……父亲，父亲作古那天，蓁蓁也才三岁，蓁蓁已经很苦了，就别再让她跟着我遭受牢狱之灾了……”说着，有些羞愧地看向杨母，“母亲，我其实想的是让您走，可是陛下此次发作，并不只是为我顶撞皇权，携棺示威，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感觉陛下是想要借机来敲打满朝文臣，云宁接连战败，若在史书上再添几笔，那陛下后世的清誉岂不是……陛下又极重声誉，若真肃清朝中文臣，那杨家定会……”
“别说了，娘懂。”杨母抬手整了整杨鸿云的衣衫，“对外只说蓁蓁是杨家抱养的孤女，年纪又小，就算她出去了，再没有给你议罪之前，看在你往日的勤勉上，陛下知道后也会轻轻揭过，不会重责。可是娘不一样……”杨母轻笑，“蓁蓁出去了也好，只要陛下不下令株连满门，蓁蓁就能活，咱杨家就算还有后人。”
“母亲……”杨鸿云的眼眶有些红，抬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杨叶蓁，“昭狱的侍刑长与我有旧，等明天这个时辰，他就会来带走蓁蓁……”
“好。”杨母点头，“让蓁蓁去投奔四品少卿吧，那家人都很和善，和母亲的娘家也有私交，想必会善待蓁蓁的。”
“多谢母亲为蓁蓁思虑周全……”
夜色冗长，杨鸿云盯着昭狱墙上那唯一的狭小窗口，点点光落下来，又马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