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争吵

这场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后便渐渐收敛，只剩淅淅沥沥的雨丝。

山洼的水位虽然涨了些，但堤脚草袋并未崩溃，铁网也牢牢箍在竹桩上，看样子渡过险关。

林生浑身湿透，扶着树根大口喘气，口中喃喃：“还好……还好……没塌。”

孟菲头发滴水，望见众人松懈样子，冷声中仍带松劲：“刚才多亏咱抢救得及时，别松懈，等雨完全停再收。”

然后转向林生，唇角微动压低声音：“你老是不听指挥，硬冲上前……还行吗？”

林生挤出疲惫的笑：“无碍，我是技术员嘛，总不能躲后面。”

一旁社员阿福听见都在笑：“你俩够拼了。”

打完这场雨战，已是夜半，众人回到大队部收工时几乎瘫倒，社员都撑得脚下无力，倒在屋檐喘息。

李洪昌见他们衣服浑透，忙叫人弄干柴烧火，围炉取暖。

沈兰与宋雯雯也刚从南坡赶回，庆幸雨势不大，红薯并没被泡坏。

屋里火光闪耀，孟菲坐在小板凳，想起雨夜里林生那毫无保留的配合，脸上不自觉泛出少许柔和，却转瞬抿紧嘴唇，别过脸对李洪昌说：“雨止了，也就算好事一桩。告诉社员明早再去查查有无漏。”

李洪昌笑呵呵地“是是”，然后又叹道，“县里要是看见此景，就知我们拼了命呵。”

林生脱下湿衣放在火边烤，沈兰拿着干布给他擦额头，动作小心翼翼。

宋雯雯抢着倒来一碗热水，劝道：“你喝点，半夜淋雨，免得感冒。”

林生看着二人关切眼神，心生暖意。

孟菲余光瞧到，也着急开口：“你别着凉，明日还得奔波。”

此刻所有人都疲惫至极，但内心反而多了些踏实。

若再来暴雨也不怕，南坡预设排水起了作用，乌窟洼也经得住突袭。

一夜的阴影渐渐散去，雨洗过的村庄如同新生。

年老的农夫咳嗽两声，拿抹布擦掉祠堂里被淋湿的桌椅。

妇女翻开晒干的谷草，为午后忙碌做准备。

柳家湾大队部的院子依旧围拢着早起的人群，三三两两讨论昨夜乌窟洼的情形。

有人说护堤还算稳固，有人却担心下一场雨更急。

话音嘈杂中，没人注意到林生从宿舍轻快地走出来，额头上那原本缠着的纱布已拆去，只留一条淡淡的痕迹。

他轻抬手摸了摸旧伤处，呼吸里透着放松。

总算痊愈了。

刚想招呼沈兰和宋雯雯，却发现二人都不在院子里，反倒看见孟菲倚在门旁，短发下的脸显得冷静而锐利。

林生朝她微笑：“孟菲同志，大家都忙什么呢？”

孟菲面色平淡，声音压得低：“你没注意？大伙儿在嚼舌头，说昨夜守堤时有人‘偷懒’，结果差点出漏子。”

她指向院角，那里聚着几个社员在窃窃私语，神色不快。

林生凝神一看，果然瞧见刘小虎神情愤怒地跟阿福争执，旁边两三个中年社员不住劝架。

大致听来，刘小虎责怪阿福昨夜半途离岗害得护堤险些缺人；阿福却辩称自己只是去取草袋，耽搁了点儿时间，怎么就成了“偷懒”。

林生皱眉：“原来还有这事？昨晚下雨那会儿，我在上游段，并没看到他们。”

孟菲哼了声：“别小看这些冲突，不及时处理，影响不小。大队部可不想闹出人心散。”

她眼神撇向屋里，对林生示意：“李洪昌要你过去调和，毕竟你是技术员，也是现场见证。”

林生略一点头，转身朝屋里走。

脚步却被一个突兀声音截住：“林生哥，你别护着刘小虎！”

却是阿福见他进门，直接喊道，一脸委屈和恼怒，“明明我只是去抱了几麻袋，不然能空手挡雨？他倒好，一口咬定我偷懒！”

刘小虎也蹿上来，脸憋红：“你再胡说，看我……若不是人手短缺，哪有时间给你解释？我明明喊你半天！你装没听见就跑了！”

林生举手示意：“都别急，先坐下说。”可这二人是柳家湾最能干的壮劳力脾气，愣是顶着不肯坐。

孟菲见状，冷声：“不想谈就自己走，要就事论事别吵！”

李洪昌在屋里瞅得直摇头，只好拉着俩人进门，看向林生：“你拿主意吧，毕竟昨夜你在场一线。真怪谁偷懒，也该有个说法。”

大队长也不好多插嘴，怕惹得两头不满。

林生取了张矮凳坐下，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在吵什么？最后护堤不是好好的吗？”

他平日温和，此刻语气却带一分压抑的沉冷，立刻让二人都闭了嘴。

阿福瞪刘小虎，撇嘴道：“他回头到处嚼舌头说我不管事，导致缺人力，若再下大雨必出祸，这多难听？老子辛辛苦苦，凭什么背黑锅？”

刘小虎火上浇油：“你撒谎，昨晚就你一人失踪了十来分钟，那时雨最猛，险些崩溃处就缺个扛草袋的人。”

“我取麻袋怎么用十多分钟？”

“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看着我喊你都不应，鬼才信你只取麻袋！”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林生面色不变，眼神笃定：“取麻袋在哪儿放？距离多少？走一趟大概几分钟？”他扭头问孟菲，“你昨夜可注意到？”

孟菲略思索，摇头：“我当时在另一段，没有看到。李洪昌呢？也不清楚。大家都在忙各处。”

林生便回头对阿福：“你若真只去取了三四个麻袋，不该耽误那么久。你给大家说个时间线吧。”

阿福涨红脸，结巴道：“我……那天……呃，我肚子痛，半路蹲了会儿小解……”

说到此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

他身躯壮实，却在这种话题难为情，又带几分理亏。

刘小虎陡然跳脚：“你就不能提前吱声？害得我一个人扛不住雨势，差点崩溃！”

听到“肚子痛”这种理由，李洪昌也纠结，一拍大腿：“哎哟，这事情好说啊，你小解也不能那么久吧？当时暴雨倾盆，你知道护堤缺人多危险不？”

阿福红着脖子，反驳：“我哪知道关键时刻就那两三分钟！这场雨谁能料到那么急？”

两人仍唇枪舌剑地互不相让，气氛瞬间僵住。

林生沉默良久，等二人吵累了才淡淡说：“都别吵了，乌窟洼没出事就是万幸。下次若再遇急雨，可别擅离岗位。你要小解也吱一声给队友，别让人着急。”说到这儿，他眼神转向刘小虎，“你也别到处嚼舌头，说人家偷懒。好歹先问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