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迷蒙，暴雨如注。
门旁倚着一个小女孩，一袭青衫，此刻正盯着院门的方向，眼中流露出着急。
不多时，外头便传来人踩着水跑步的声音，由远及近，蒙蒙细雨中，一道身影一手遮雨一手护着怀中的东西跑进院落。
“兄长！”女孩面色一喜。
“阿祈，快来尝尝。”少年顾不得擦面上的雨水，将怀中的纸包小心翼翼拿出来捧到女孩面前。
“是糖包！”女孩抱着纸包跳了跳，笑得眉眼弯弯。
“阿祈最喜欢吃的，趁热吃吧！”少年伸手解开披在身上的蓑笠，又拍拍身上的水。
“澜儿回来了，快些洗一洗来用晚膳。”柳氏跨过门楣，边擦手边招呼儿女，看着自己孩儿被淋的全身湿透，她眼中有了一丝嗔怪，“当时就该给你买个书童，也有人陪你上下学。”
“没事的娘，我的身体好着呢，不必花这冤枉钱！”苏澜摆摆手，转而看着女孩，“阿祈，好吃吗？”
女孩点头，“兄长，辛苦了！”
“阿祈真乖！”苏澜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兄长也吃！”女孩塞给苏澜一块。
“你们少吃些，要用膳了！”柳氏提醒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随后还是听话的乖乖放下了糖包。
夜雨不静，苏澜在院中练剑，一招一式板板正正，这些都是以前父亲亲手教他的，只是父亲去世的早，在苏澜七八岁便去世了。
在父亲临终前，曾拜托自己的老友继续指导苏澜，可那人告诉苏澜：“你没有习武的天分，趁早放弃为好。”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来指导过苏澜。
苏澜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木剑，转头却看到女孩露出半张脸在偷看他，见他冲自己招手，苏洛迈着腿跑到苏澜身边，乖乖唤他：“兄长。”
“怎么这般晚了还不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苏澜垂头问她。
“我来陪兄长。”苏洛仰头看他，夜风寒凉，她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袍，苏澜微微一笑，弯腰替她将衣衫系好。
夜里的山间更加寒冷，山风将树林吹得沙沙作响，苏洛不由得往苏澜身边缩了缩身子。
“阿祈害怕吗？”苏澜拉起她的手，因为冷的缘故，苏洛一双小手凉凉的，苏澜用手掌包裹她的手，替她取暖。
“有兄长在。”苏洛摇摇头，又看着兄长额头湿润，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兄长，你累不累？”
“累。”苏澜轻声道。
苏洛从怀中掏出一块糖包，掰成两半，一大一小，她拿在手中看了看，将大的那一块递给苏澜：“兄长吃，吃了就不累了！”
“谢谢阿祈。”苏澜心中欣慰，拿过她另一只手上小的那一块，一下塞到口中。
苏洛也学着苏澜，可是那一块比她的嘴巴还大，她没办法一口吞下，只能小口小口吃。
“吃完这个便回去吧。”他抬手摸了摸苏洛的脑袋，“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苏洛却是直直看着苏澜手中那一柄剑。
“阿祈也想习武吗？”感受到苏洛的目光，苏澜弯下腰柔声问道。
“母亲不许。”苏洛脆生生回答。
“阿祈可知母亲为何不许？”
“嗯……因为母亲说我是女孩子。”
“阿祈觉得呢？”
“我想习武，兄长，是不是我也习武，我也能当将军？”苏洛不过八九岁，她只知道自己兄长的心愿是成为一名将军，为了这个愿望兄长努力习武，那自己也努力习武，是不是也能成为将军呢？
“不是哦，阿祈，要想当将军，是很难的！”苏澜轻轻摇头，“要很努力很努力，就算这么难，阿祈也想习武吗？”
“想。”苏洛点头。
“阿祈有此志向，父亲母亲都会为你骄傲的。”苏澜揉揉她的头发，她还这么小，一双眼睛亮亮的，“兄长也会。”
夜雨停歇，唯余虫鸣。
关窗声响，苏洛徐徐睁眼。
“姑娘，你醒了？”婢女春雨见苏洛起身，忙过去替她更衣，见她一头冷汗，她关切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没有。”苏洛摇摇头，“只是担心兄长。”
“山神保佑，大公子会没事的。”春雨道。
几月前战火蔓延到他们这个小地方，苏洛家住箕尾山，山脚就是通县，虽只是小城，但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也被卷入了战争，苏澜在前段日子已经进城参了军，家书只来过一封。
如今尚在年关，虽已到早晨，天却不见亮，今日是祭山神的日子，外头已经敲锣打鼓的准备好了。
数年前村中孩子总是莫名其妙丢失，弄得人心惶惶，可在某天一场大雨过后，失踪的孩子们都安安全全回到了村中，都说似是有人指引。
就当连年干旱时箕尾山这附近都会天降甘露，护佑庄稼作物。
老一辈便说定是山神显灵，自那之后每逢过节，村中人定会祭拜山神，以求庇佑。
“阿祈快些，来用了早膳我们也要祭山神！”柳氏唤她。
“诶，这便来！”
柳氏随意吃了两口，便开始和春雨一起收拾要祭祀的东西，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苏洛埋头吃饭，为了不耽误时辰很快便吃了干净。
山雨欲来，一行人敲敲打打进了山。
山中雾气很重，叫人几乎看不清前路，苏洛紧紧跟着柳氏，听着周围人吟唱她听不懂的曲调。
“求您护佑澜儿，平安归来。”柳氏低声默念。
“求您护佑兄长，平安归来。”苏洛亦垂头，虔诚开口，她本是不信这些的，可这几日她心中总是没由来的慌张，她期盼得知兄长的消息，却又害怕知晓。
众人很快就到了祭祀的地方。
“阿祈。”柳氏低声唤她，“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顺路，你去寻到你父亲的墓，将此物埋了吧。”
那是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柳氏亲手绣的平安符，是要给父亲的，到父亲墓前埋下，也是求父亲在天上保佑兄长。
“好。”苏洛轻轻点头，父亲的墓她跟着母亲兄长去过多次，如今自己也是寻得到的，于是她离开队伍走入密林中。
恰逢此时天下起蒙蒙细雨，雨势竟越来越大，苏洛将木盒揣入怀中，另一只手挡着雨，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些。
路渐渐看不清了，脚底泥泞湿滑，苏洛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她不再奔跑，而是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
忽而林中寒风掀起，浓雾弥漫，苏洛不由得紧紧身上衣袍。
冰冷的雨滴顺着衣物滑入她的衣衫中，苏洛冷不丁被冻的一哆嗦，她擦了擦眼前的水，朝前方看去。
她明明记得顺着这条路走很快就能到父亲的墓，可如今前方的路却是完全陌生。
她心中升起了不安，加上身上传来的透骨寒意，她又忍不住加快了一些脚步，可眼前的路却是愈发模糊，就连队伍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天色阴沉，寒风萧瑟，苏洛一深一浅踩在泥泞中艰难往前走，她现下只能沿着记忆去寻找父亲的墓碑。
或许是雨太大，雨水模糊了苏洛的视线，一脚踩空，她的身体便瞬间往下直落而去。
“救命！”失重感传来，苏洛伸手却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心中顿感害怕。
雨势更大，冰凉的雨滴狠狠打在苏洛脸上，风吹得她无法睁眼，木盒脱手掉落不知落到了何方。
苏洛狠狠撞在一棵树枝上随后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