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过去了,一场春雨唤醒了万物。
树枝丫开始抽绿,花苞开始染红,春日的微风渲染着整个山头。
渐渐地,蜜蜂蝴蝶也开始成双成对飞舞起来。
寒冬不能破土而出的萌芽,在春天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这日清晨,千山初醒,朝云出岫,云纱漂游山腰。鹤影峰的弟子已经在晨练了。
当晨起的第一缕朝晖先照到五座峰顶,云烟开始慢慢消散,他们便跟随着朝阳一起,晨跑到山脚下,满是朝气。
这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任采薇终于鼓起了勇气。
练完功的她,一步步往西阁走,终于敲响了任白的房门。
任白已从他西阁的竹院里练完功,这会收拾好,正俯身于案边作画。
画上画了大片桂花树,金黄色的桂花树下有两个孩童在嬉笑。
蓝衣的男童和粉衣的女童,十岁左右的年纪,笑得那么自由与烂漫。
男童和女童不远处,有个白衣的大人。
才勾勒出线条,还没画好。
此时,任白正举笔,接着昨日的留白,正要画自己。
任采薇的敲门让他顿住了,听着敲门声,他已听出是任采薇,他道:“进。”
任采薇推门而进,她脸颊微红。
任白抬头看她,只是以为晨练完,她热的。
谁知道,任采薇直愣愣看着他开口了。
“师父,师父我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我想对你说。”
任采薇说话间捏紧了自己双手,“外面都说我以后会和大师兄成亲的,但我,我,我不想和师兄成亲。因为,我,我喜欢你!师父……”
任采薇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任白手中的笔跌在画卷上。
毛笔刚好掉落在画中他自己的身上,墨水随即染黑了模糊了他自己,这幅将成的画瞬间沦为残画。
任白控制不住自己微抖的手,低喝了一句,“闭嘴!”
“闭嘴!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任白手撑在长案上,他目光已从任采薇脸上移开。
任采薇眼眶微红,她偏要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偏要继续说:“可是,阿薇就是喜欢师父!阿薇想和师父在一起!”
任白听到这里,心跳得很快很快,拳头捏得很紧很紧,却又马上放松。
任白平复语气,把手背在身后,复抬头看着任采薇,冷漠说道:“出去!以后再说这样的话,逐你出鹤影峰!”
任白说这句话时,在任采薇看不到的后背,他握着的拳头滴出了鲜血。
如同他的心一样,在滴血,他知道任采薇最在乎什么。
任采薇深深迎接着任白冷漠的目光,她眼里一瞬间溢满泪水。
她第一次觉得师父真的很冷淡,看谁都很冷漠,包括她。
看到任采薇眼泪涌出那一刻,其实任白方寸已乱。
看着她转身跑开,他差点就要迈出脚步,可是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不能。
她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到他掌门师兄那里,会引来多少暴风雨。
掌门师兄很是看重师徒有伦……
*
任采薇走后,任白把自己关在房内。
一直枯坐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掌心血止了又流了起来,如此往复。
直到傍晚,任孤舟回来,发现任采薇不知去向,而师父紧关着房门。
他敲响任白的房门,进去发现案上的残画,墨砚上斑驳的墨迹,师父染血的双手。
任孤舟心惊肉跳,忙过去,拿起任白的手看,“师父,你的手怎么伤的?阿薇去哪了?”
任白淡漠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任孤舟似乎猜想到了什么,有些恍惚与落寞。
随即,他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马上说道:“师父,阿薇不见了。我去找阿薇。我让阿均来给你包扎一下手。”
“不用,快去寻阿薇!”任白把手藏回后背。
任白刚想迈前一步,愣是变成后退一步了。他交代说道:“峰上找不到阿薇,她可能是从西门下山了,你快去吧。”
任孤舟看了一眼任白,心痛又难过,忙下山去寻任采薇了。
*
任采薇当时一听到师父要逐她出师门,便再也忍不住泪水。
她夺门而出,跑出去想回东阁,却怕遇到师弟师妹。
她不想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见,便从西阁外面的那条小路跑下山了。
她心中难过,只想跑到没人的地方。
师父生气了,师父不喜欢她了,师父要逐她出师门了……
任采薇一想到师父要逐她出师门,便觉得身坠冰窖,周身寒冷刺骨,突然就惊恐而醒了。
她一睁开眼睛,周遭一片漆黑,耳边却传来清脆的滴水声。
任采薇瑟缩一下,抱紧被子。
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她看清了墙上有水光倒影在微微闪烁。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寒洞……
那些失去的记忆突然袭来,使她再也忍不住,蜷缩着身体,细细地抽泣起来了。
心中的悲痛早已越过肉体上的寒与痛,让她呼吸起来都困难。
有时候遗忘是一种自由。忆及从前,反而满身禁锢。
*
初雪后,次日,任白抱着两张厚厚的棉被来到寒洞。
一张给阿顾的,一张是给他徒弟的。
任白推开石门,入目便是任采薇蜷缩在榻上,颤抖着。
任白心一沉,快步到榻边,顺手给任采薇加盖手中的被子。
任采薇的脸埋在头发下,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听到她在梦呓,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任白俯身,靠近一些,这下才清晰听到任采薇抽泣着说道:“师父,我好冷,好冷……”
她反反复复说着这句。
任白微颤的手,鬼使神差地拨开了任采薇脸上的头发。
她紧蹙起的双眉之下,那半闭的双眼溢出了许多泪水,打湿了侧卧的那半鬓。
任白的手顿在那儿,无法上前给她擦眼泪,也无法收回。
这时,任采薇哭着睁开了双眼,入目的是师父。
梦中的师父和现实中的师父重合,任采薇急得挣扎起来,一把握住任白那只细长的手。
她抬头看着任白,恍恍惚惚地哭着说道:“师父,阿薇错了,阿薇不该对你说胡话,阿薇不该跑下山,阿薇不该失忆,阿薇不该连累师兄的……师父,阿薇错了……”
任采薇哭得激动,说着说着,噎声晕了过去。
任白忙兜住任采薇,扶她躺好后,把脉知道她只是激动短暂昏阙才放心。
任白没有走,静静地坐在榻边,垂下的眼眸里尽是悲伤。
阿薇恢复记忆了,阿薇只会更悲伤吧……
寒冬阴暗,黑暗中,任白这一坐都不知坐了多久。
他不敢走开,就这样静静坐在榻边。
任采薇迷糊中说冷,他便给她按牢一些被子,或抵掌贴着她的背,给她输内力御寒。
直到任采薇再次醒来,任白忙收回给她输内力的手。
任采薇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她抓得很轻。
只要他轻轻一扯,便能收回衣袖。
他却舍不得的。
任采薇眼神迷蒙,似乎不是很清醒。
但她哭诉出的话,却使任白的心揪了起来。
任采薇拉着任白的衣袖,默默哭诉落泪。
“师父,我好痛,我好冷,放我出去,求求你了。”
“师父,阿薇求求你了,师父,求你,师父……”
任采薇这一声声的师父,叫得任白如刀剜心口,每一声都是痛,摧心剖肝的痛。
“师父,阿薇没有做过坏事,阿薇一直是你的好徒弟,阿薇没有杀死师兄……师父,你信不信阿薇……师父,师父……”
“师父,你不要阿薇了吗?你不想再管阿薇了吗?……师父,师父……”
“师父,放阿薇出去吧,阿薇不想呆在这里了,好冷,好痛……师父,师父……”
任白不忍再看任采薇如此哭泣的模样,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任白这才离去,给任采薇熬了一碗参汤。
垫高她的头,捏开她的嘴,趁热给她灌了一碗参汤下肚。
灌完了,捏一条热毛巾,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她的手,重新掖好被子才离去。
任白走出寒洞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
寒夜漫漫,任白无法入眠。
他披衣而起,打开前窗,看着外面苍茫茫的庭院。
这会又飘起了小雪,映得天空微微灰白。
这些雪没完没了地下,给庭院添白了许多。
任白的心里仿佛也被积雪堆压着,一重又一重。
他没有不要阿薇,没有不管阿薇。
一开始,任白派沈立均找了那老大爷,只是他搬家了。附近的村民也不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只说是连夜走的。
任白只好派人继续寻,只是一直无果。
任白私下也分别见了余春和、余景明,只是两人都一口咬定是任采薇杀了任孤舟,阿顾是帮凶。
此事,无解。
后半夜,任白虽然睡着了,但是做了噩梦。
梦中,任采薇蜷缩在寒洞的角落里,七窍流血,凄惨地一声声地喊着师父,喊着她好痛、好冷……
任白夜半猛地惊醒,任采薇的哭声犹在耳边。
他胡乱套上衣裳,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跑下峰去看任采薇了。
去到寒洞,发现任采薇还没醒,整个人好好的,他才松了一口气。
任白伸手探上任采薇的背,那背很薄,阿薇瘦了,他立即黯然。
任白给任采薇输内力,任采薇整个人很快就暖洋洋的。
不久,任采薇迷迷糊糊醒了,睁开眼便看见了师父。
任采薇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坐在榻边的任白,“师父……”
任白身体僵硬,却没有推开。
他的手环在任采薇后背上方,渐渐捏紧拳头,最后又缓缓松开,始终是没有推开。
他也不知道任采薇抱了多久,等她又睡了过去,他才拨开她,安置好她才离去。
出到寒洞外,天边开始泛白,天要亮了。
而任白微垂着头,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
*
次日,任白没来,而是沈立均送的饭。
对此,顾小放有点惊讶。
平时对于任采薇的事,任白都亲力亲为的,如今怎么让别人来了?
而任采薇昨晚寒症发作,恢复了记忆,熬过了这一遭。
之后,她恢复了正常,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
这日,任采薇看着门口,见到又是沈立均,便轻声呢喃,“师父,你是不是很讨厌阿薇了,都不来看阿薇了。”
其实,没人知道任白是不敢再每日都来看望任采薇,他怕自己克制不住。
他是她师父,有些事不能从心所欲……
任白没来,却还是放心不下任采薇,他拜托了康园去给任采薇看病。
康园来看病那日,恰恰任采薇寒症又发作了。
她不见师父,不见师兄,自己蜷缩在榻上小声哭泣。
衣衫不整,消瘦,双目迷离,噙着泪水,眼里有浓郁的悲伤与绝望。
康园第一次见到这样落魄颓然的任采薇,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红着眼眶,细细给任采薇检查了一遍,再帮任采薇梳洗一遍才离去。
康园安置好任采薇后,就去回复任白关于任采薇的病情。
康园的话让任白悬着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康园说任采薇没有生病,该是她体内的一股别派的寒性内力在作祟。
此股内力尚新,不稳定,几天就要催发寒症一次。
任白联想到任采薇的身世,想起了无尘谷的寒玉决。
阿薇和阿舟该是去了无尘谷,练了此功,任白猜测。
后来,他去找顾小放确认此事,顾小放是点头的。
所以,此寒症无解,除非继续练功。
如果强行将寒玉决内力废去,恐有伤任采薇心脉。
长期的给她输内力压制也不是根治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练好练强此股内力,让它与自身相融,稳定下来。
*
黑夜,鹤山灯火通明,烟花绚烂。
爆竹声夹着欢笑声如迭浪一阵阵传来,漆黑的寒洞里也依稀能听到。
任采薇微抬眸看了一眼气窗,依旧是漆黑的一片,便又收回目光,闭上眼睡觉。
这日正是除夕夜,鹤山弟子过年守岁了。
鹤山除了鹤影峰,其他四峰不同程度的繁华和热闹。
只有鹤影峰静悄悄的,连红墙纸、红灯笼都不挂一个。
沈立均特地告知了他的师弟师妹们,要过年悄悄到山下去,别扰了师尊清净。
沈立均知道,此情此景了,师尊是绝对是没心思过年的。
此时,任白正躺在榻上,又是无眠夜。
他想起了过往,往年除夕都是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整个鹤影峰都是喜气洋洋的。
而现在,他孤身在峰顶,阿薇只身在峰底寒洞,阿舟孑然一身躺在坟墓里。
辗转反侧了半宿,任白终是控制不住自己,起身披衣出门而去,顺手提起了案上的竹笼子。
夜半,他来到了寒洞,他已经几日不见任采薇了。
自从得知任采薇有寒症后,每次她发作迷迷糊糊时就来给她驱寒,其余正常日子都没有踏足过。
除夕这日还没到驱寒的日子,只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便带上花斑仓鼠和虎皮鹦鹉来给她看。
任白推开寒洞石门,一鸟和一鼠似乎感知到任采薇似的,忙在笼门挣扎,想跑出竹笼。
任白一拉开竹笼门,它们便一下子蹿出竹笼了。
借着洞内的烛火光,一鸟一鼠准确找到了任采薇。
虎皮鹦鹉落在榻上,在任采薇耳边扑着翅膀大声叫着,仿佛在责问她为什么消失这么久,而后又用头蹭着任采薇的耳鬓。
原本迷迷糊糊拧着眉头,半睡中的任采薇,一下子苏醒了,忙爬起半身。
这时,花斑仓鼠也爬上了榻,它往任采薇手上爬,边爬边叫,也像在委屈地责备任采薇。
尽管任采薇刚醒,一时看不清一鸟一鼠,但她一下子知道了是她养的虎皮鹦鹉大虎和花斑仓鼠花花来了。
“你们快走,这里好冷,会死的!”任采薇捧着虎皮鹦鹉和花斑仓鼠,鼻子开始酸涩。
而一鸟一鼠,叫得更大声了,就是不肯走。
任采薇觉得好冷,身上又开始痛了。
她便狠心把虎皮鹦鹉和花斑仓鼠往外推开,虎皮鹦鹉借势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而花斑仓鼠从任采薇手上掉在地上。
它俩小声叫了一下,或许它们也察觉到任采薇的异常了。
任采薇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按着头,神色痛苦。
站在一旁的任白,脸色一白,忙抓起虎皮鹦鹉和花斑仓鼠,关进笼子,送出寒洞。
他快步回来时,任采薇已经蜷缩在榻上,又变得迷迷糊糊,嘴里喊着“痛……冷……”
任白忙坐落榻边,伸掌贴上任采薇后背,又给她输内力。
任采薇背朝外,忽觉得暖和,便转过身来,向热源靠近。
昏暗中,任白还没看清,手上平实的背脊忽然变成一片柔软。
任白愣了一下来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任采薇已顺势攀上任白,她觉得任白整个人都是暖的。
她抱紧任白,鬓边贴近他的鬓边,整个上半身窝在他怀里。
眼泪从任采薇眼角落下,她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话。
她说得那样小声,任白却能清晰地听见。
“师父,是你吗?阿薇好痛好冷……好痛好冷……”
“好痛好冷……师父,你杀了阿薇吧……阿薇不想活了……”
任白一震,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越裂越大,越裂越大……
任白忙抬手重新按在任采薇背上,继续给她输内力。
“阿薇,不能死,师父定会想办法救你……”
任白说着,他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泪水直直淹湿了任采薇的肩膀。
任采薇的疼痛似乎是没有缓解,她一口咬上了任白的脖子。
任白皱了一下眉,人是一动也不动的,任着任采薇咬。
任采薇咬得任白的脖子鲜血淋漓,血和泪交融在一起……
任白离开寒洞时,衣衫凌乱,半身血迹斑驳。
他脚步虚浮,甚至有点走不稳。
*
任白自除夕那晚回去后,自行包扎了脖颈上的伤口。
他次日开始穿起了高领子的衣裳,以此来遮挡住脖子上的一口森森牙印。
另外,还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中。
只是,新年来往人多,他不出去,总有人来看他。
湛无山许久不见小师弟了,大年初二这日亲自来看他的小师弟。
他低调出行,什么人也没带,甚至大弟子湛无方也不带。
湛无山还像从前一样,来到任白西阁,也不让人通报,随意拍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
当时任白正在换衣裳,他的急忙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任白脖子上一那一排森森牙印一下子撞入湛无山眼中,他瞳孔收缩,担忧中快步走近任白。
“谁伤的你?”湛无山一问完,其实脑海中已有了答案。
还有谁能近阿白身,还有谁?!
只有那个人,阿白才会被咬伤也不抗拒的!
任采薇三字在湛无山脑海中闪过,同时,杀意,也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我没事。”任白快速穿好了衣裳,“师兄怎么来了?”
任白走到圆桌边,给湛无山煮茶,“师兄,快过来坐。”
湛无山知道任白想带过这个话题,但他就是要说。
“是不是任采薇伤的?什么时候处置任采薇?难道你要继续放任一个鹤山罪人苟活着?”
“师兄,阿薇不是鹤山罪人!”任白直视湛无山。
湛无山心中火气将起,可是看着瘦了一圈的小师弟,他又忍了下去。
他好久没见小师弟了,今日是特意来看他的。
罢了,湛无山没有再开口争执,拂袖而去。
*
次日,稀客至。
余至若也来看任白,一来就谈起了任采薇,同样问什么时候处置任采薇。
任白对余至若,师兄也不叫一句。
他直直说道:“开口闭口都是处置任采薇,师兄你敢说你的徒弟就一定清白,现场五人,你那两个徒弟也有杀死阿舟的嫌疑!”
任白不等余至若开口,继续说道:“别提那个证人老伯,他是你们鹤翅峰找来的,为何作完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余至若其实也觉得证人老伯的事有点蹊跷,被任白这样一噎,遂转了话风,毕竟证人是他两个徒弟找来的。
余至若遂语重心长地说:“任师弟,你从小就是最听长辈话的,掌门师兄又是待你最亲厚的。如今为了个任采薇,三番四次忤逆掌门师兄,跟掌门师兄闹得那么僵,不值得!”
任白抿着嘴,不说话。
他确实是从小最听长辈的话,掌门师兄也确实是待他最亲厚。
可是,阿舟和阿薇是他养大的徒弟,他相信他们不会自相残杀,他相信阿薇……
余至若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了,走了。
任采薇寒症发作得越发频繁和突然,而任白也不可能每次都及时出现。
肉身的疼痛与寒冷几乎要将任采薇摧毁,只有她的心理防线还在苦苦撑着。
又是一场风雪夜,任采薇窝在榻上,蜷缩着自己。
此刻,她的寒症又发作了,她在寒症的逼势下,困在自己的噩梦里了。
梦中,在一条陌生的山路上,秋风萧瑟,落叶纷纷。
她看见她的师兄任孤舟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他胸口的血更是止不住地流。
任采薇想跑过去救她的师兄。
可是,她的双腿被定在地上,无论怎样挣扎也迈不出去。
任采薇心如刀绞,嘶声裂肺地哭喊着,“师兄,师兄,师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血流身亡,最后她师兄倒在地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师兄鲜血淋漓,孤零零躺在山路上,无人安置。
场景一转,到了大雪纷飞的鹤山脚下。
她的虎皮鹦鹉和花斑仓鼠,已冷死饿死在雪地里。
任采薇哭着想跑过去,同样是动弹不得。
飘落的雪,很快就把一鸟一鼠掩埋了。
场景再次转换,春暖花开的季节。
鹤山的戒律堂里,却冷得可怕。
任采薇被众同门包围着,说她杀了任孤舟,说要立刻处死她。
她不断解释、不断挣扎,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各峰峰主、长老,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她。
任采薇拼命寻找师父,终于,看到了师父。
他站在人群外,一动也不动。
他居然同其他人一样,冷冷地看着她哭喊,无动于衷。
任采薇的心,突然就碎了,碎成千丝万缕,落入尘埃中……
任采薇忽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身体是醒了,精神却还沉溺于噩梦中,无法自拔。
眼泪浸湿了她那空洞的双眼,她忽然想,不如死了更好……
寒症难熬,任采薇身心俱败,颓废,渐渐生出了自尽的念头。
师兄死了,师父厌弃她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此时,气窗又有人丢了东西进来。
只是,任采薇目光空洞,眼也不带眨一下了。
死气沉沉,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