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尸首、接触到的物品一起投入火堆后,三人又在郭里放起了火。
没办法,只得尽量消除所有痕迹,避免露出破绽。
好在这个年代勘察追踪手段极为有限,被大火烧成灰烬后,基本很难再查到有效线索。
尤其此时还是夜晚,赵谦的门下吏,除了韩康以外,基本被一锅端了。
等到县丞、县尉以及各曹主官得到消息,再从县城赶到郭里,至少也要明天上午了。
到那时,现场痕迹只会更加模糊,更加难以勘探。
里聚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郭里百姓自然早就被惊醒。
甫一看到大火,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拔腿就跑。
毕竟上一次能从贼匪刀下活命的人,脑子肯定不笨,这次有了经验,只会逃跑的更加流畅。
至于说上前援救县君......
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们才多少人?
他们这些人有什么战力?
而且这种县君,值得他们舍命营救么?
县君身边那么多护卫,如果能撑住,根本不用别人救;如果撑不住,他们冲上去也没用啊。
郭里并不大。
自然有人远远看见了刘珩几人的身影。
但天太黑了,刘珩三人又一直用麻布蒙着脸,稍微隔着一些距离,根本就看不清。别说被人认出来,郭里百姓连里聚究竟来了多少贼人,都弄不清楚。
退一万步讲,刘珩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向这些可怜的普通百姓痛下杀手。
至于郭里残存的这些百姓的结局,刘珩无法猜度。
他心怀愧疚,但并不后悔。
无论如何,赵谦都死在了这里,只要他们不蠢,肯定知道要早早逃命。
等到所有东西都焚烧到难以辨认的程度,三人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郭里。
而这个连续遭受劫难的里聚,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会一直保持这种荒凉模样。
这当然是不幸的,是人间惨剧。
可是,汉家这片土地上的里聚数以十万计,比郭里更凄惨的不胜枚举。
而且未来的十余年,这种凄凉场景会越来越多。
郭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
蚩尤里,刘家坞院。
当刘珩摇晃着脑袋从耳房走出来时,宴会尚未结束。
一切正常。
此时距离刘珩离开,还不到一个时辰。
堂下的韩康等人,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酒的度数并不高,但架不住量大啊。
韩康看到刘珩,大声叫嚷着:“咦,宴会将要结束,主人家终于醒了!”
“小子不胜酒力,实在惭愧惭愧。”
刘珩摇了摇头,面带惭愧的冲堂内连连拱手。
他一边告饶,一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盘算着此行是否出现了纰漏。
至于韩康,刘珩暂时不打算动他。
说到底,不到万不得已,刘珩不愿意放弃刘家的这些产业。
大乱即将到来,不管是想要在洪流中存活下来,还是火中取栗,都需要实力、势力做为支撑。而想要组建班底,此时的每一分本钱都非常重要,容不得半点浪费。
想要发展势力,肯定离不开人和钱粮。
而人和钱粮之间的关系,又密不可分。
比如说,刘珩家里的800亩良田,其意义绝不仅仅只是田地。
它是生产资料。
有了这八百亩良田,才有想要租种这些田地的佃户。
只要这八百亩良田一直掌握在刘珩手里,他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支配这三四十户佃户。
三四十户,看着不多,但其中至少有五六十个青壮。
这些人不但性格朴实,常年劳作下身体素质也非常好,是上等的兵源。
把他们武装起来,稍加训练,就能派上大用场。
更别提这些人里面还有铁匠、木匠这些手工作业者。
有了土地,才有人,才有粮食,才有钱。
有了人、粮食和钱,刘珩才能建立起一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武装,才能有一定的自主性和自保能力。
一旦放弃了这些东西,逃入大山,再想做些事情,难度会提高数倍不止,而且基本上需要从头开始,怎么看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韩康还不能死,至少最近这段时间,得好好活着。
一来,最近这段时间,韩康和蚩尤里刘家接触的较为频繁,不像赵谦,跟他们根本没有直接接触。
虽说赵谦曾经提出想纳刘芷为妾,但同样的事情,他在安邑县的其他乡里,同时做过很多次。
韩康一旦遭遇不测,官府肯定会到蚩尤里调查相关情况。
能不能查出什么另说,至少暴露的风险肯定会大大增加。
其次,在赵谦被害这件事上,韩康能完美遮掩刘珩的存在。
他能替刘珩提供不在场证明。
韩康是赵谦的主簿,是心腹中的心腹。
他所提供的证明,比其他人更有意义。
而且,赵谦身死时,韩康正在蚩尤里喝酒。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刘珩已经绑定在一起。
如果刘珩有谋害赵谦的嫌疑,那他韩康难道一点嫌疑都不会沾染?
不可能的。
所以,别说韩康没有怀疑刘珩,就算他对刘珩起了疑心,只要他不想死,就一定会下意识的帮助刘珩洗脱嫌疑。
更重要的一点是,赵谦死后,韩康已不足为虑。
主簿这个官职,有点类似于后世秘书的角色,一切权势都依托于跟随的主官。
具体负责政务的各曹主官,即使没了赵谦,手里的权利基本不会有太大变化。就算有变化,也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而韩康一旦离开了赵谦,几乎会立刻失去所有权力。
犹如宦官之于皇帝。
赵谦死后,韩康对于蚩尤里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
当他知晓赵谦的死讯后,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逼迫蚩尤里,也根本不会有多余精力,放在蚩尤里这边。
等过段时间,赵谦被杀之事的影响逐渐淡化后,只要韩康还在安邑县,随时可以直接宰了他。
念及此处,刘珩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主动举杯遥敬韩康。
“以后,还要请主簿多多照顾啊。”
“好说,好说!”
见刘珩放低姿态,韩康笑容满面,立刻举起酒杯,非常豪爽地一饮而尽。
然后,几个时辰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
县寺的反应,比刘珩想象的快了很多,当夜丑时刚过,数名佐吏便骑马来到蚩尤里,叫醒了沉睡中的韩主簿。
“主簿,大事不好了,县君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