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死活的小子!
张三爷心中暗骂,杀气四溢,怒意勃发,似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盯着木棚前那道身影,寻常学生只这一眼就不再敢对视,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张启文一步未退,四目相对,反激起了凶性,手中柴刀平举,等待对方的回应。
这样的街头决斗,并不需要报上姓名,可作为接下挑战的一方亮出了姓名,挑战者不亮招牌,反倒落了下乘。
“有种!”张三爷心中暗赞,作为老牌的宗师,他如今年龄受限气血衰退,但一身的气势仍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抵挡得住的。
武者之间的对视,多多少少能得出胜算几何,他此时却有些吃不准对方。
这书生身上怕是有几条人命。
“太原府张乐..”
最后一个乐字还没吐出,却见那书生一脚蹬在青石路面上,声如炸雷,雪亮的刀锋就到了眼前,目标是颈处动脉。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搞偷袭!
张三爷知道这一刀已经来不及抽剑硬接,足尖发力,巨大的反坐力带着他的身躯向后方退去,同时右手一转,终于赶在刀尖触到喉间之前架住了那把柴刀。
俩人皆是滞空,所谓力从地起,腰马合一,双脚离了地,再强的功夫也折损大半。
刀剑相互叠加,呈现一个极小的夹角,一时间谁也不能再进分毫。
张启文偷袭得手,已然占了先机,刀身并无灌注过多的气力,空出的左拳才是真正的手段,趁着刀剑相交擦出一串火星,奔着对手的心窝就是一记崩拳。
沉闷的打击声响起,双方一声都没吭,借着这横来的一拳,俩人一个错身,交换了位置。
张启文去势不减,向前多冲了两三个身位,待止住身形,迅速转身应对接下来的反击。
门内的江铁匠眼前一亮,他原以为张启文会老老实实跟对方拼招式和气血,没想到,这小子瞧着木讷,心眼这么活泛。
功夫是杀人技,武夫厮杀没那么多讲究,下毒、偷袭、多对一,这些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要能站到最后就是最强的。
柴刀依旧平举在面门前,左拳在后,张启文回想着刚才那一击,就触感而言肯定是打实了,可谁的肋巴扇这么硬呐?跟块石板一样!
左手软肉处,伤口再度裂开,这下子是彻底使不上力了。
柴刀再往上挪了挪,借着阳光看得更清,下半部分刀口被切出一小段平口,终归是凡铁,只一个照面兵器上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不能久拖。
张三爷面色如常,实则是强装镇定,久未与人动手,身手下滑得严重,那记崩拳的劲力没有完全被抵消,他能感觉到胸口的疼痛。
所谓六合贯通,就是随时能将全身的气力合于一点,爆发出来,拳也好,掌也罢,并没有本质区别。
这书生下手着实黑!招招奔着要害!
他压下心头的恼意,左手握住剑柄下半部分,一脚踏出向前直刺,既然先机已失,那就再抢回来!
张启文左脚一蹬,迎难而上,柴刀与剑锋一接触,就感觉到一股巨力,生生嵌进刀身。
双手握剑能增加出剑的力道和速度,同时还兼具了变招和瞬间爆发的可能性,这是单手剑不能做到的事情。
张三爷双手一剜,全身力道加注到青锋上,剑身瞬间透出锐意,宛如一泓秋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
他能想象到剑气切开柴刀,连同这书生一起枭首的场景,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在过去数十年间时常发生。
这口青锋剑并不是寻常兵器,是祖传之物,本来是给修行者准备的,但以他的武道修为,只多发挥这上面的锋锐之气,削铁如泥。
张启文早在刀身被切开一半时就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情况,手中的柴刀绝对挡不住这一剑!这一点毋庸置疑。
等他做出决定时剑锋已没入刀身八分,他右手一松向上抬肘,俩人的目光再度相汇。
找死!
张三爷怒目圆睁,生死关头弃了兵器,这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电光火石间,青锋剑已经完全斩开柴刀的刀背,奔着头颈砍去。
他的双手仍有余力,横扫接上挑或是下压都可以。
这书生必死无疑!
江铁匠视线被张三爷的身躯挡住,有所缺失,但并不妨碍他看到张启文脸上的表情,那是舍生忘死,敢于刀尖上起舞的血性!
右肘抬起一是为了确定距离,二是为了更好发挥,既然防守是必死之局,那么只有进攻!
俩人视线的死角处,张启文的左膝已经到了对手的右胸。
老猿挂印!
下一瞬张三爷的眼中神采尽失,瞳仁涣散,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挥出的一剑失去准头,对着天空划过,一头栽倒下去。
心为周身要害,重击之下,可让人休克,严重一点,当场身死,再强的人也是一样。
他先前双手持剑,全身的空门大开,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被人先后重击同一部位,破开防御,肋骨折了两三根。
咣当!
咣当!
连续两声金石跌落的脆响,这是张启文那把柴刀断成两截,掉在青石路面。
噗!
那是鲜血从喉咙里喷出的动静,光听声就是大几百cc,张启文能感觉到后背和发梢溅了一些,接着就是肉体砸在地上的闷响,还有那柄利剑掉落的声音。
一立一躺,一横一竖,胜负已分。
张启文弯下腰拾起断刃和半截柴刀,眉头微皱,断成这样需要回炉重铸,一天之内连断两把,按这铁匠的尿性,怕是..
“不要紧,一共就二十文。”
江铁匠的声音响起,显然极高兴,却不知是因为二十文钱到手,还是弟子赢了。
张启文目光扫过地上的这位爷,胸口轻微塌陷,但仍有起伏,粗重的呼吸没有被堵塞的感觉,呼吸道没有积血,双眸恢复了清明,看样子没什么生命危险。
此刻仰面朝天,死死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忿还是不甘。
中了这样的杀招都不死,生命力真顽强!他心中暗忖,转身向屋内走去。
“慢着~”
张启文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叮!
那柄利剑刺入石基,张三爷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为什么不杀了我?”
街头决斗死伤是常态,更何况事先借了衣袖切下来的一角,把这东西递到衙门里,说明情况,不论死的是谁,事情都到此为止。
他先前下了死手,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想不通,对方招招取命,最后怎么会不补刀?
“对着手无寸铁的人挥刀,算什么本事?”张启文淡淡道。
张三爷闻言咳了两声,似乎刚才又牵动了伤势,分明听得出一口老血呛到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下,没有多脏一块地。
这位爷真是个要强的。
早知今日,我应该跟大哥一起走的,这些年俗务缠身,耽搁了武道,也许是我太贪恋权位了。
他反省着这些年的得失,暗恼不已。
“明日自会有人送五百两上门,请两位笑纳。”声音渐远又无比颓然,这是花钱买了自己的命。
江铁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张启文却撇了撇嘴。
“还以为是汴京城的什么大人物,居然只值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