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汪洁几人跟着夫子离开放榜的广场,张启文反倒是不着急了。
他索性走到一边,寻了个长条石凳,坐下来安静地瞧着。
他有着绝对的自信,符、武、数三科必定是满分,只有文科那道策论,他拿不准主意,也不知道情急之下有没有写错字。
张启文暗自懊恼,当时应该再检查两遍的,这种没什么太严格的时间限制的考试,不应该那么早交卷的,不过即便是文科被毙掉,三科加起来分数已经及格。
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四月份的终试了。
终试分为道试和儒试,对应儒道两教,通过后分别可以进入都城的碧游宫和学宫。
即便是没有通过终试,都试合格的学子可以在脚下的这所学院继续深造三年,接下来是外放做官,还是回家另谋出路,全看个人意愿。
“不知道今年的道试会出什么题目。”他自顾自想着,没注意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选儒试?”一个声音响起,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坐在石凳的另一头。
张启文闻言,扭过脸看着来人。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石凳足有两米,躺一个人都绰绰有余,两人中间隔了一米多的空地,这么近的距离,五官样貌自然无比清楚。
对方身着一件学子服,大宁境内的学子服款式一般无二,看年纪应该是个学长,但他有些记不起来到底什么时间,在哪里,见的这个人。
来人看出了张启文的窘迫,主动给了个台阶缓解尴尬:“符会斋,我叫李智杰。”
“哦~”张启文的思路瞬间通畅,“您是汴京符会斋的那位供奉。”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要起身离开,但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可能只是恰巧遇见了,这会儿反应过激就是自露马脚。
李智杰微笑着说道:“张师弟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选儒试呢?你的符道天赋这么高,进学宫完全不在话下。”
“张师弟”三个字一出口,张启文心中仅剩的那一丝侥幸也随着这句话被浇灭。
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但实在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会被抓起来切片研究么?
张启文迅速扫视一圈,榜下众生百态,时不时有人高呼自己考中了,引起那一圈人骚动,他身处的这个角落很安静,周围没有人注意,这位张供奉是一个人来的。
张启文暗自搬运气血,向着掌心和脚底汇聚,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
必须要先稳住这个人,一会儿趁着人群欢呼的时候,左右崩拳再来一招老猿挂印,右膝直击心脏,心脏是中丹田所在,修行者也好,武夫也罢,击碎心脏都活不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张启文抛出一句自认为十分有深意的话语,这句话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领会。
果然,李智杰脸上出现了思索之色,张启文仔细聆听着影壁墙那边的声音,心中默默数着距离,两步。
李智杰忽然起身,张启文本以为对方要先发制人,他左手一撑也站了起来,左右两掌一前一后交叉在胸前。
却没想到对方背过身向着学院更深处走去:“张师弟对道学如此推崇,不妨去看看榜单。”
什么情况?不是来抓人的?为什么让我去看榜单?
张启文心头浮现多个疑问,他以为自己破解了符纸的秘密,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里,没想到对方压根没有追究的打算。
他的视角转向宽大的影壁墙,人群已经疏散了不少,通过的人一多半已经寻见了自己的名字,欢天喜地地回去了,没通过的多少也心中有数,抱着侥幸心理,左右查了两遍,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剩下无非就是不死心或是艳羡他人的。
张启文拨开人群,从左往右开始查找自己的名字,刚开始还信心满满地想着自己应该是名列前茅的那一拨,查到中间愈发的烦躁,直到查到了最右边。
整面影壁墙都没有张启文三个字,他居然落榜了。
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似夺命梵音冲击着他的大脑。
“哎呀!今年的数科怎么回事?那些师兄都说有两个答案,我写了一个不是应该给一半么!难不成一半都没有?”
“可不是嘛!听说今年不光是数科,连符科都极严苛,江南东路府张师兄你知道吧?诗书传世的江南世家,他还是符会斋的兼职供奉,今年连他都没通过。”
“符会斋的供奉都没通过?!”
“哎呀小点声..”
初春三月天气晴朗,照理来说不应该会感到寒冷,可日光下的张启文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面向天空,原本是能直接看到太阳树状的本体,现在只觉得金色的光芒十分刺眼,连常人静心就能见到的“火羽”都分辨不出来。
周身的气血仿佛凝固了一般,双脚根本不听使唤,浑浑噩噩地瘫坐在地上。
似他这样的情况并不算特别,经受不住打击的考生又不止他一个,每当有人路过,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众人只投过来怜悯的目光,而后悄悄走开。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特地过来打搅,除非地上的人与你相交莫逆,但同窗的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小青年,相差不过三两岁,又能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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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文是被一巴掌打醒的。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离他近在咫尺。
由于离得太过近,让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丝错乱,跨过时空的阻隔,把两张不一样的脸相交重叠。
“妈?”他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紧接着他又挨了一巴掌:“该死的畜生!你中了什么!”
张启文再度回魂,原来方才竟把汪洁错认了,对方似乎觉得力道还是不够,素手再度扬起,想着再来一下。
“别打了!我醒过来了。”张启文慌忙闪躲,与之前的失魂落魄截然不同。
汪洁闻言这才收回举起的手臂,拍着心口后怕道:“刚才吓死我了,居然会把我认成张婶。”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张启文急忙否认,这事儿要是坐实了,下半辈子可就一直被对方笑话死了。
“我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