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方大伯俨然成一家之主。
他悠哉悠哉品着茶，时不时关心几句二弟的工作，还有侄子的学习。
厨房内，炊烟缭绕。
方妈妈反客为主，围了件围裙，手脚麻利切着菜。
她一心二用，时不时看看灶上的高压锅。
见铁锅中的鱼煎地差不多了，拿起锅铲翻了个面。
大伯母说是帮厨，其实压根站着不动，靠着冰箱磕着瓜子，两妯娌说着私房话。
“嫂子，裕东在国外过得还习惯？”方妈妈问。
“还行，就是开销不小，每个月都要打这个数，还是美元。”
大伯母比划个数字，方妈妈暗暗咂舌。
“裕东有两双球鞋，阿迪达斯的。”大伯母突然想起什么：“他打电话，说鞋过时了，他也穿不上，让我挂网上卖掉。我哪里懂这些......一会儿啊，你们回家时带走，正好让裕文穿，都是半新的！”
“那感情好。”方妈妈也没跟嫂子客气。
大伯母凑过来，压低声音：“秀娥，那件事......你们两口子考虑好没？”
方妈妈小心翼翼问：“老宅的事？还是集资的事？”
“这不是同一件事吗？”大伯母有些埋怨：“不卖房子，你们家有钱存？”
方妈妈低头切着菜，沉吟一会儿才说：“嫂子你也知道，我在家小事还行，一说到大事，昭业根本不听我的......”
大伯母连忙追问：“那昭业呢？他怎么说？”
“我问了他几次，他都说还在考虑。”方妈妈抬起头：“要不，等吃饭的时候，你跟大哥问问？”
“天大的好事，还有什么考虑的，裕文他爸也是......”
大伯母抱怨两句，看了眼精致的腕表，又换了副笑脸：“秀娥啊，这不年底了吗？我得回房盘盘店里的账。你先忙，有什么需要喊我......”
方妈妈根本不在意：“没事没事......嫂子你忙你的，吃饭我喊你。”
方妈妈做饭一向麻利。
刚到12点，六菜一汤摆上桌，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很有食欲。
方大伯招呼着二弟一家上桌。
众人落座后，方大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储物间。
出来时，手中拿着一瓶未拆封的剑南春。
“上个月，有家房地产公司资质出了问题，他们老总亲自登了几次门。我这人耳根子软，就指点了几句。说好了不收礼，那老总也有意思，放下两箱剑南春就走，追都追不上......”
方大伯自顾自说着，小叔子一家捧场陪着笑。
方大伯拿来两个小酒杯，倒着酒说：“还是这浓香型好啊。上了年纪，喝酱香的太冲，清香型和浓香型就刚刚好。”
饭桌上挺融洽。
方裕文只管埋头吃。
妯娌俩聊着家长里短。
兄弟俩推杯换盏，方爸爸几杯酒下肚后，不似最开始那般拘谨，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方大伯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昭业啊，房子还没租好吗？要不我帮你找找？”
一听大伯这话，方裕文一家三口，心里全都咯噔一声，不约而同埋头吃菜。
方爸爸斟酌半晌，才说：“房子的事，我想再等等......”
“有什么好等的？”方大伯眉头一皱，数落起兄弟：“昭业，你这个人有个毛病，做事总是优柔寡断，太小家子气。你想想，从97年高发公司成立，你就进了公司。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才混了个小班长......”
方爸爸被大哥训斥得不敢抬头。
“这样吧，这事我替你做主。”方大伯大手一挥：“明天正好放假，我约了买主，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把房子的事定了。”
方爸爸其实没大哥说得那么差劲。
他外冷内热，工作上尽心负责，家庭中极有担当。
无论在妻儿还是同事眼中，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只不过，方爸爸从小活在大哥的光环下。
父母去世得早，长兄为父，方爸爸在兄长面前，总是显得谨小慎微。
他犹犹豫豫，正不知该如何拒绝大哥，却听儿子突然开口了。
“大伯，我爸跟我妈和我商量过了，决定先不卖房子。”
大伯母原本默默看着好戏，一听这话，立即恼怒起来，不顾身份训斥：“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方裕文见大伯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索性也不给对方面子。
他连看都不看大伯母一眼，只当没听到。
他直愣愣看着大伯，想看看这位官场老油条怎么说。
大伯显然顾忌身份，虽然眉头紧皱，却没冲方裕文发火。
他点了支烟，也递给兄弟一根。
等抽了两口，才问：“昭业，裕文刚才说的，是你的意思？”
方爸爸没有点烟，拿在手里搓动，心有所感道：“哥，你还记得不？咱们家最开始只有一间草屋，一条长炕，五口人挤在上面。大冬天烧不起煤球，只能砍些树枝取暖。后来，咱爸咱妈努力攒钱，一砖一瓦盖了起来。前些年我条件好些，又翻新一遍，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方爸爸看向大哥：“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卖。况且，又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吃喝不愁，现在挺好的。”
“那集资的事怎么办？”大伯母忍不住插嘴：“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方大伯摆摆手，打断媳妇，突然笑了：“昭业说的没错啊，是我太看重钱了。”
方妈妈也开口，小心翼翼解释：“主要是裕文现在高三，正是关键时期。我们两口子，也不想太折腾......”
“我懂，我懂。”方大伯说：“那这样，房子的事先放放，裕文高考要紧，下半年再说。”
方裕文一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
有了这个插曲，两家人在饭桌上没了谈兴，草草吃完。
方妈妈主动帮嫂子刷锅洗碗，男人们坐在客厅看电视。
等方妈妈忙完，方大伯恰好打了个哈欠。
方爸爸很有眼色，起身告辞。
方大伯装模作样挽留一下，最后都没起身，由媳妇送小叔子一家出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方大伯脸上的困意瞬间消失，心事重重点上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