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婚

正值数九隆冬,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姜国公府内的潇湘院,却洋溢着融融暖意。吴妈身着一袭家常的藕色短袄,步履轻盈地踏入房中,向丫鬟轻声询问:“夫人可曾起身?”

丫鬟佩玉,乃姜国公夫人陪嫁的贴身丫鬟,鹅蛋脸庞,柳叶弯眉,肌肤胜雪,眼眸清澈,虽年纪轻轻,却已有沉静之态。她含笑回答:“回嬷嬷,夫人尚未起身。”

吴妈轻轻摇头,对佩玉道:“你先去准备一番,我这就去唤醒夫人。”言罢,绕过紫檀边的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缓步走向黄梨木如意云纹架子床。

床上悬挂的大红床帐依旧未换,婚房的喜庆氛围依旧浓厚。吴妈伸手触摸床帐,质地细腻,不禁让她微微驻足,心想这的确是侯爷府所难以比拟的。

回想起半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吴妈心中暗想,这次夫人应是嫁得其所。

她轻抬手,将华丽的床帐挂起,露出那铺着大红色百子喜被的床上微微隆起的轮廓,低声细语道:“夫人,起床了。今日还要前往长生堂请安。”

被中的身影轻轻一动,慕容雪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她的睡姿显得有些孩子气,乌黑的发丝如同泼洒的墨迹,散落在枕上。

慕容雪在懵懂中意识到“请安”二字,缓缓从温暖的被窝中坐起,只露出她那精致细腻的脸庞,轻声询问:“外面下雪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慵懒,带着一丝童年时的甜美。

吴妈依旧当她是个孩子,微笑着回答:“是的,整整一夜,刚刚才停。”

这是她嫁到姜国公府后的第一场雪。

慕容雪望着窗外,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外面寒冷,她本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但自从改掉了赖床的习惯,不知为何,嫁到姜国公府后,她又不禁重拾了这项懒散的习性。她将温暖的被褥又紧了紧,心想,也许是这张比寻常大两倍的潇湘院架子床太舒适,又或许是因为独自享用,让她任意伸展。

慕容雪从床上起身,只见丫鬟们早已捧着盥洗用品鱼贯而入。

潇湘院共有三十名丫鬟婆子,但慕容雪还是习惯使用一直伺候她的佩玉和碧桃,毕竟从娘家带来的,用起来更为顺心。

洗漱完毕后,她便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

慕容雪的美貌举世无双,她的姿容令人惊叹。新婚不久,她常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更显得她艳丽无比。

梳妆完毕,慕容雪便前往东院老太太的长生堂请安。

走出潇湘院,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割般疼痛。慕容雪裹紧身上的大红色织锦皮毛斗篷,继续前行。

经过花园中的八角攒尖顶小亭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轩辕姐姐,轩辕姐姐。”

慕容雪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白雪皑皑之中,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小团子朝她跑来。那小家伙本就胖嘟嘟的,穿上厚实的棉袄后,更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他跑得急促,仿佛一个圆球在雪地上滚来。

他跑到慕容雪身边,抬头甜甜一笑:“轩辕姐姐也要去给祖母请安吗?”

这小家伙正是轩辕家的小公子轩辕瑞,姜国公轩辕屿的幼弟,年仅八岁。

跟随轩辕瑞的乳母李奶娘急忙纠正道:“公子又喊错了。”

“……哦。”小家伙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向慕容雪规规矩矩地行礼,“嫂嫂好。”

慕容雪觉得他十分可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轩辕瑞笑着回答。

小家伙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犹豫了一下,问道:“嫂嫂……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他的身份尊贵,被抚养得很好,胖嘟嘟的脸颊可爱动人,但身边的下人对他都十分恭敬,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每次请安的时候总是看到茂哥儿被二婶婶牵手。我也想要有人牵手。”

轩辕家的大爷和妻子秦氏在七年前不幸去世,那时轩辕瑞才半岁。

慕容雪微微一笑,素白的小手从斗篷中伸出,“喏,牵手吧。”

轩辕瑞目光熠熠地看着,随即欢喜地握住了她的手:“嫂嫂真是体贴。”脚下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觉得甚是有趣,他牵着嫂嫂的手,笑意盈满了脸庞。

慕容雪仿佛也受到了他笑容的感染。两人手牵手,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长生堂。

慕容雪抵达的时间确实不早。

她步履轻盈地走进去,向着坐在主位之上的轩辕老太太盈盈请安:“祖母万福金安,孙媳来迟了。”

轩辕老太太身穿一袭宝蓝色牡丹图案的遍地金通袖袄,头戴缀满珍珠的眉勒,眉目间透着慈祥,身材略显丰腴,一副福态。她原本正和颜悦色地与幼孙茂哥儿谈话,听到慕容雪的声音,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看到面前这位美貌女子,虽然打扮得体,尽显妇人的庄重,但依旧光彩夺目,容貌清丽,她一出现,整个长生堂仿佛都明亮了许多……实在美得令人惊叹。无怪乎她的孙儿对她念念不忘。

轩辕老太太对这位孙媳原本有些不满,但鉴于轩辕屿坚持自己的选择——现在的轩辕屿,已非她能随意左右的孙儿。

尽管心中不悦,轩辕老太太却未显露半分不快,反而笑容可掬地说:“天气如此寒冷,每日早起确实令人难熬。今后每逢一、五来府上露个面即可,不必日日到此。”

轩辕老太太身旁的二夫人程氏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老太太对这位孙媳太过纵容,然而……谁让轩辕氏的婚姻如此得意呢?

眼下的轩辕家虽不复往日辉煌,但所有的荣耀都是轩辕屿一手打造。

轩辕家族共有三房,长子轩辕大爷已不幸离世,余下两房,轩辕二爷官至五品,轩辕三爷官阶虽高,却也并非显赫之辈。真正令轩辕家门楣生辉的,乃是长房轩辕大爷的长子——轩辕屿。

年仅十九的轩辕屿一举进士及第,此后九年,官阶连升。适逢先帝驾崩,未留遗诏,朝堂之上陷入混乱,轩辕屿力挺当时默默无闻的四皇子,没想到四皇子最终登基称帝。轩辕屿因功受封,不久新帝忽然驾崩,年幼的小皇帝继位,轩辕屿被封为姜国公,权倾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权势如日中天的轩辕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迎娶了慕容氏女为妻。

虽然轩辕屿不在府上,但老太太也绝不敢对他的妻子有半分不敬。

慕容雪心中明白,老太太对她并无太多喜爱,这一点她早已知晓。老太太并非表面上那般慈祥,对她也并无太多好感。但作为晚辈,她理应尊敬长辈,于是她说:“孙媳不敢。”

老太太并未多言,只是让她在一旁坐下,又把轩辕瑞叫到身边,询问了他的学业情况。

一家人聚齐后,早膳便开始了。

轩辕瑞非常喜欢慕容雪这个长嫂,便喜欢同她挨着坐。

早膳非常丰盛,轩辕家的口味偏甜,有水晶梅花包,千层蒸糕,金丝雀酥,如意卷等各色点心。慕容雪特别喜欢吃面前的煎饼,煎饼薄如蝉翼,柔嫩绝伦,金灿灿,香喷喷的,里头裹上鲜嫩的小豆腐,这豆腐同普通豆腐不一样,是用磨得稍粗粝的碎黄豆,撒上些许盐,再用柳芽儿、榆钱蒸煮而成。这般卷制而成的煎饼,咬上一口,自是香酥爽口,齿颊留香。

就着煎饼,慕容雪舀了一口面前热腾腾的薏米杏仁粥。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阿屿出门也有半年了,可有送来书信,说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