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园深处

我与我爱确曾相会，在那柳园深处；

她走过柳园，迈着纤巧雪白的足。

她请我自在地爱，如同叶子生发于树木；

但我，年少愚鲁，听不进她的吩嘱。

我与我爱确曾伫立，在那河边场地，

她曾把雪白的手，在我倾侧的肩上放置。

她请我自在地活，如同青草生长于堰堤；

但我年少愚鲁，如今止不住涕泣。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er would not agree.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And on my leaning shoulder she laid her snow-white hand.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注】

这是叶芝早期诗作中广为流传的又一首，在世界范围内被多次谱曲和翻唱。诗最初的标题为“一首老歌的翻唱”。叶芝后来在给这首诗做的脚注中提到，“此诗是对一首老歌的重构尝试，斯莱戈郡巴里索德尔村的一位有趣的老妇人约略记得老歌里的三句，经常自娱自乐地哼唱”。在1935年他写给一位诗人朋友的信中又提到，“爱尔兰自由邦的军队跟着一首曲子行进，却不知道这首进行曲当初发表时配的是我的词，这词如今已在民间口口相传”。

这首老妇人只记得三句的老歌，已有学者考证出是一首名为《游荡的享乐男孩》（The Rambling Boys of Pleasure）的爱尔兰老船谣。原来的歌词有四段，老妇人经常哼唱的大概是其中第二段：

在那花园深处我与我爱我们初次约会。

我将她箍在臂中，献上甜蜜的吻。

她请我自在地活，就像叶子从树上飘坠，

可我年轻而愚鲁，不曾同意我的心上人。

Down by yon flowery garden my love and I we first did meet.

I took her in my arms and to her I gave kisses sweet.

She bade me take life easy just as the leaves fall from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my darling did not agree.[1]

相较之下叶芝的诗显然更为简洁隽永，设喻也完全不同，叶子落下的意象变成了叶子生发的意象。Salley是sallow（阔叶柳）的另一种拼法。即便是在这样琅琅上口平易如歌词的诗里，我们也可以隐约读出一层象征的意味。第一节水边的密林和第二节水边的茸茸草地都是叶芝诗中典型的场景。恋人们会于柳园深处，在象征层面上指的是他们也曾情到深处，本可以让爱意升华，如同叶子生发于树木；恋人来到河边场地，踏足堤上青青草，意指他们本可以去到那两情相悦浑然忘我之境。Take love easy 和take life easy都是在说要顺乎自然地去爱，去生活。雪白的手和雪白的足，给人纯净的美感，也指向情感的纯粹和出尘之态。感叹自己年少愚鲁的人错过了什么？大概是在悔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回应爱人，没有投入地去爱，去享受青春和生命吧。止不住的涕泣是为了被错过的爱情和不再回头的光阴。这是一首忧伤的歌。

[1]A. Norman Jeffares, A New Commentary on the Poems of W. B. Yeats,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