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骥伏枥

李弘行至书房门口时迎面碰上了阎庄,阎庄身边还跟了一名老者。

老者年过六旬,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看到李弘,他径直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老臣许圉师参见太子殿下。”

许圉师?

李弘闻言,瞬间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身前这位老者,正是他前几天挑选的东宫右春坊的右谕德许圉师。

于是,李弘忙伸手相扶语气亲切地道:“右谕德快快免礼。你是何时抵达长安的呀?”

“老臣今日方至。”

许圉师恭恭敬敬地回答,全然没有半分老臣的架势。

李弘遂请他与阎庄一同入了书房。

待三人坐定,宫女轻手轻脚地端上茶水,又悄然退下。

许圉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面上满是愧疚道:“近日长安谣言四起,又出现日蚀之象,让太子殿下受苦了。老臣来迟了,还请太子恕罪。”

李弘神色淡然,摆了摆手:“谣言乃是人为,日食又并非是天灾,此微末伎俩不足道,孤没那么娇气,右谕德莫要自责。”

许圉师闻言不禁面露讶。

数年不见,没想到太子变得如此沉稳大气,不由地心中大喜,也对此次任职东宫右谕德多了几分期待。

他嘴角含笑,轻声问道:“殿下如此豁达,足见对此事已有良策,老臣斗胆,不知该不该问?”

李弘亦是一笑,反问道:“孤倒想先听听右谕德对此事有何高见?”

许圉师心中明白太子这是有意考校自己,便也不推脱,手抚长须缓缓说道:“还请殿下明鉴,老臣认为,自古谣言皆是小道,只要殿下身正,百官明理,圣人不受奸佞蛊惑而不辨是非,不过旬月便会不攻自破。”

李弘微微点头,对这番说辞颇为认可。

“日蚀乃天象,天象是日月运行之道,亦是上天之道,非常人能知其意。”

许圉师继续说道:“此次日蚀出现在长安城,若真如坊间传言,是因为殿下德行有亏所致,太子殿下只需虔心改正即可,何须为此恐慌乱了自己的方寸?如此不正好彰显殿下位居东宫乃上天旨意么?不然上天又何需警示殿下?试问历朝历代,日蚀之兆,哪一回不是为了规劝君王?除此,谁又何德何能让上天做出警示?”

“右谕德所言甚是有理!”

李弘眼神陡然一亮,不住点头。

许圉师的这番解释有诡辩嫌疑,却也很新颖,让李弘在应对两日后朝堂上百官的诘难时有了新思路。

到时他大可对百官说,既然日食代表的是上天对君王的警示,这不恰巧说明上天承认可他这个大唐太子,才愿意以日食敦促他日后修德么?

“余下之事,无非就是东宫典膳丞邢文伟死在郑县。此小事,何须朝议?”

许圉师言语充满不屑地说道:“一沽名钓誉之徒,死就死了,与太子又有多大干系?若非要论及与东宫有关,那也是左春坊左庶子失职,没有管理好左春坊事务,竟让这等小人占了典膳丞的位置,钻了空子搅乱东宫,影响到太子的声誉。”

李弘听闻此言,“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当即朝着许圉师行了一个大礼。

不愧是进士出身、一路官至宰相的老臣,寥寥数语竟然将他这几日苦思冥想,使尽各种手段需要解决的问题,轻而易举地就给化解了。

这种能力,这份的气魄...

确实值得他去学习。

李弘满心欢喜,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寻得这般一位能稳固东宫之位的股肱重臣。

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此前陷入使用阴谋诡计的歧途而深感自责,并决定今后不会再将太多心思放在这方面了。

“殿下这是何意?此乃老臣本分,万不敢受殿下这般大礼。”

许圉师忙起身不敢受,却没能阻止李弘的大礼。

他感动之余也很欣慰,太子能如此虚心聆听教诲,往后自己就算为东宫奔波劳碌、鞠躬尽瘁也算值得了。

李弘心中豁然开朗,当下也不再与许圉师多谈政务,而是询问起对方的生活起居,并叮嘱他一定要保重身体,不可为了东宫杂务而太过劳累。

许圉师听罢,又是一阵感动。

李弘心里清楚许圉师今日才到长安,尚未歇脚便马不停蹄赶来见自己,此刻定是疲惫不堪。于是,他没再多留,很快结束谈话,让杨恩送许圉师出了东宫。

阎庄望着许圉师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万千道:“此次右谕德来得太是时候了,不然两日后的朝会,微臣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蠢蠢欲动的雍王党羽的攻势。”

李弘亦有同感。

他深信两日后的朝堂之上有许圉师在旁助阵,面对来势汹汹的百官自己便能轻松许多。

毕竟身为太子,涉及到东宫的之事,他不可能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就拿典膳丞邢文伟之死来说,他绝不能直言是左春坊左庶子失职。一旦在群臣面前推卸责任,众人定会诟病太子缺乏担当,有失储君风范。

还会因此失去一部分人的效忠和追随。

但许圉师不同,他资历深厚、威望颇高,大可理直气壮地将邢文伟之死归咎于戴至德、张文瓘二人,弹劾他们尸位素餐,未尽左春坊左庶子之责。

而东宫其他人却不行,比如阎庄,就没有这样的底气。

“孤也是这么想的。”李弘神色轻松道。

阎庄犹豫片刻,继续问道:“殿下,那邢文伟的底细,微臣还查不查了?”

“自然要查。此人跟阿依达勾结,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李弘眼神一凛,语气森然。

虽说有了许圉师助力,应对此次危机能顺遂许多,但是他也不准备放下已经举起的屠刀,既然这些人得罪了,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阎庄心领神会,禀报道:“今日臣又去核实了延康坊传言真伪,果如殿下所料,延康坊正在欺骗臣,阿依达并不是佛教徒,他去靖善坊不是为了在大弘觉寺上香,而是为了去崇圣寺,具体是为了何事,臣还未查清楚。”

李弘随口道:“你对波斯人习性不了解,他们之中鲜有人信佛。”

阎庄小心纠正道:“可是阿依达米国人,不是波斯人?”

“你当知晓,米国乃昭武九姓之一。”李弘解释道:“早年大唐尚未扫平突厥设立安西四镇,波斯也未被大食所灭之时,米国便依附于波斯,说米国人算是半个波斯人也不为过。”

阎庄尴尬一笑拱手道:“还是殿下博闻强识。”

李弘未再多言。

阎庄见天色已晚,便行礼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