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渔与黎景怡看着大门,他们现在还能再做什么?
黎景怡慌了神,在死亡面前,没有人坦言说自己不怕死!可也只有快要死的时候,才知道,会这么无助!
建筑坍塌的轰鸣声连绵不绝,黎景怡的呼吸声加重,看着一旁的江枫渔,神色中看不出什么!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永远冷静,波澜不惊!
“走!”江枫渔惊呼一声。
头顶的天花板飞速降落,厚重地砸在地板上,整个地板出现一个大坑,江枫渔牵着黎景怡来到仓库的最深处。
两人蹲坐在地上,江枫渔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通,只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喂!哥!这么晚有什么事?”电话里面传出另一道女声,是江枫渔的妹妹。
“小鱼儿,接下来,把免提打开,让君政也过来听,小小鱼别让她听见”江枫渔的声音很轻,但这个声音却让另一边的小鱼儿心中一惊。
江枫渔的语调一直很轻,但这种临近死亡的低语江枫渔只在自己面前说过一次...
那就是....母亲的死!
“哥,你说!”君政也坐了过来,将小小鱼交给了自己母亲。
“小鱼儿,在我的房子办公桌的柜子里,有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张卡,密码是爸妈的生日,另外,家里的房产证在保险柜里,具体你知道”
江枫渔仿佛讲遗嘱一般的嘱托让电话另一边的小鱼儿顿时紧张起来,君政作为丈夫也一直安抚着她。
“哥,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小鱼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枫渔听着妹妹颤抖的嗓音,深吸一口气,道:“刚才湘城的文馨购物广场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我在里面!”
“哥,你现在还好吗?我立马叫人来救你!”君政在旁喊道。
“安静听我说!”江枫渔大喊一声,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这是两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江枫渔这么大声说话,两人心中都明白,哥这次,可能真的出不来了。
“商场被人安装的很多炸药,都是烈性的,我被困在仓库里出不去了,还有停车场汽车的爆炸,外面就是火海,出去也是死”
小鱼儿的哭腔愈重,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哥哥知道了会难过的!
“小鱼儿!”
“哥!”
“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还哭鼻子?本来是想着买个玩具,过段时间去看你们,现在小小鱼的玩具也没送出去,枫玲,别怕!哥也是这么过来了,哥也没个老婆,这一生,唯一放不下的也只剩一个妹妹了,作为人妻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做的,别看张叔把你当亲女儿就欺负君政,听到了吗?”
江枫玲猛地点头:“嗯!”
“这话...本应该是妈来说,只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就只能我来了,别让人家讲我们家闲话,知道吗?”
“嗯!”江枫玲捂着嘴巴只出来一个“嗯”字。
“君政!”江枫渔喊道。
“哥,我在!”
“小鱼儿一个女孩就算了,你一个当过兵的男人怎么也哭什么?张叔等会又说你不像话了,君政呢!我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说你不老实吧!被鱼儿打又不还手,说你老实吧!我撬我妹!”
讲着讲着,江枫渔莫名地笑了,“对你我只有一句话,照顾好小鱼儿和小小鱼”
张君政擦掉眼泪,信誓旦旦道:“放心,哥,有我在一天,我们家这两条小鱼绝对不会有一点事!”
“我当然放心,你不老实有张叔揍你!你小子平时老实,冲起来就一根筋,也就小鱼儿能降住你”
不知何时,江枫渔的眼角也蒙上薄雾,黎景怡就在旁边看着他,他将眼泪擦掉,该是最后的告别了:
“时间不多了,就这样吧!我保护了一生的妹妹,最后关头,我也不想听到你哭,也不想...”
“让你听到我哭!”
“再见了!”
随着红色挂断键的按下,江枫玲再也忍不住,窝在张君政怀里失声痛哭。
江枫玲想到什么,眼神中带着果断,道:“走!去湘城!”
江枫渔挂断电话,安静地坐在地上,黎景怡坐在他的旁边,两人相互依偎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天花板的轰鸣声近了......
“江枫渔!”黎景怡看向他,目光灼灼。
“你说!”江枫渔闭上眼睛,看着远处坍塌的墙壁,和弥漫的火光。
“你恨我吗?”黎景怡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心中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将要死亡的结局。
“为什么这么说?”江枫渔偏头,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都是因为我!”说着,黎景怡的声音发出颤音,嗓音低沉,自责,害怕让泪水忍不住涌出。
江枫渔盯着她,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黎景怡,那是高中时代,黎景怡的一条玉佩被别人摔坏了,当时的黎景怡总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当天放学,准确来说是下晚自习,自己一个人窝在墙角,就像如今这般,卷成一个球一般,膝盖弯曲坐在地上,失声抽泣,当时,江枫渔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后来才知道,那个玉佩,是她的外婆留下的遗物,明明很在意,却总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江枫渔轻笑一声,或许,那时的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吧!
江枫渔轻轻将她搂在怀中,黎景怡先是一惊,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他抱住自己,江枫渔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此之前,心中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她现在,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丈夫,喜欢她不过是年少时的事了。
或许是死亡来临前的勇气,又或许仅仅是想安慰一下她,黎景怡就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着。
“黎景怡,你怕死吗?”
“有点,你不怕吗?”黎景怡反问道。
怕死吗?面对这个问题,江枫渔淡淡一笑,道:“怕死是人之常情,曾经,我也很怕死,怕饿死,怕冷死,怕我所珍视之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曾经?”
“嗯,你知道三重死境吗?”江枫渔解释道:“第一境,生理死亡,是指个体的生理机能体制运作;第二境,社会死亡,是指个体在社会上不再存在时,第三境,情感死亡,是指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去世了,也就是你在人类记忆中彻底消失,其实,我认为还有第四种1,我称其为....心理死亡!”
江枫渔松开黎景怡肩膀,黎景怡却没有松开,而是继续依偎在江枫渔的怀中,道:“人活一世,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比如保家卫国,和心爱之人白头到老,一旦丧失这个信念,人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如果我说,我在很久之前就不想活了!”
“这么讲,你会不会好受点!”
黎景怡沉默,显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不然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给妹妹讲遗嘱,江枫渔也知道这种情况很难让人信服。
接着道:“我第一次看见人死亡,是在我八岁,那人是我的舅爷爷,那时,我的家还算的上幸福,每次去他家,都会有很多好吃的瓜果,人很厚实,唯一不好的就是爱抽烟喝酒,那一次,我去他的家,那时来了很多人,他人还活着,只是瘦得不成样子,就像皮包骨那样,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人还活着?那些人却在操办他的葬礼,前一个晚上,他还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手很凉,很瘦,递给我一个香瓜,还告诫我,不要抽烟喝酒,他的手.....他的手...就那样,从我手里滑下去”
“我最后一次见有人倒在我面前,是我的妈妈,她走的时候,我还在外地,工作挣钱。小时候,我就是一个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毕业后我也是这样,工作生活压在肩膀上,很少休息,那时的我,就想着能多挣一点钱”谈到钱,江枫渔莫名露出笑容,他笑得很大方,天真浪漫,“很多人,拥有财富,是为了很去看更多的诗和远方,我不一样,那时,我就想着,等到我有了钱,我就可以呆在他们身边,哪也不去了”
江枫渔见过太多人倒在自己面前,从舅爷爷再到自己的母亲,这命运似乎专门折磨苦命人,或许是因为家境,面对高额的医疗费,对于他那个年纪来说,纵使有能力赚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此,即使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时,对江枫渔而言,才是解脱,没有信念的人,活在世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所以,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好受点?”
黎景怡呆呆看着他,江枫渔,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hong!....”
火焰像昆虫一般蚕食着大楼,天花板的一块巨石轰然坠下,电光火石间,江枫渔将她压在身下,然而面对火灾,根本无济于事。
建筑中的钢筋贯穿良人的身躯,电视里人类面对巨大疼痛会痛苦吼叫,可现实是,根本没有力气吼出来,意识不断下沉。
江枫渔看着下方不知是昏迷还是离世的黎景怡,两行清泪划下。
“也好!这样的话,可能不会那么疼吧”
江枫渔眼神朦胧地闭上双眼,瘫倒在黎景怡身上,墙壁化作碎石,参杂着很多钢筋插在两人身上。
两人就此成眠于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