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声音行深静谧之处
······
——在可以插播一首歌的时候,她习惯性地转身举起身后早已盛好水的透明的玻璃杯,让水缓缓地滑入自己的口中,然后融入身体。最后转回身去,闭上双眼,安静地聆听水在自己身体里流动的声音,去猜想和计算它们彼时正流动到了哪儿了——应该是到心脏的位置了吧,算算时间,也该到那儿了。而且,这沁凉沁凉的一口水,在闭上双眼的黑暗里,还在有节奏地“汩···汩······”地响着,却又不太确定,这声音又或者是心跳的。但是,它们也该流到那儿了,她的心的深处。因为,那透凉的水正在抚动她的心脏,那上面有一个新的伤口,现在还在疼痛——而流水们似乎正在无知地缓缓经过着它······
——春天原来是如秋天一样可以有叶子落下的,也是黄色的那种,在有风的时候,它们也飘,到对面的路旁,到沉默的人的身边,偶尔,还有飘进他车窗里的一、两片,居然也熙熙攘攘、婆娑多姿,如诗与画······现在他正在一棵很高的不知道其名的树下,这棵树也落了叶,落下来之后铺在了它自己的脚下,旁边却很干净,这时没有风,所以这些树叶就如它垂影的形状。如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停下车来,其实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样蜷缩在车里微微低下头来画画,且能把画画得象是别人画的——他从来也没有画过一幅象样的画。对于人像总是画得比例不对,对于风景又从来都是被沉浸进去却无从也不会下笔的。但他现在却已即将用钢笔完成了一幅他自己的画,并且看上去好象还不错,简单却清晰的线条,与此刻心情相符,一条长长的街道在画的右边,上面有一些落叶,春天的那种,街旁的树枝上有一些芽,画里的左边是一面古城门,其上依稀有字作为抬头匾。整幅画里没有人,很安静······中间,中间只有一棵树,占了整幅的四分之一。为什么这样构图?许是随心,其实连他自己都费解。但此刻的心情很畅快,无牵绊,静谧的那种。天在头的顶上蔚蓝,没有太阳,鸟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鸣叫,他在画画,边听着广播里面女主持人的声音边画画,整条街居然鲜有人至,为什么不畅快?为什么要牵绊?画已经画完。幸福且温暖。
女主持人用一种很感性的声音出现在电波里,他一直感觉其实她的声音在夜里出现会更加合适,让人可以看到她述说的在每一个文字里出现的画面。但在这下午也还算不错,因为他偶尔闭上眼睛的时候会看到一些来自她的声音中文字的画面,其中有着那么一些流水,它们在“汩···汩······”地响着。
她现在正在播一篇关于生活主题的文字,声音清晰而温和,其中的关键字有关于“安静”和“平淡”,他喜欢,这也是他对生活的主张。他已经听了很久她的节目,他一直在想象,有着这样声音的女人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连续两个小时的播音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尽量不让自己感到疲惫”,她这样想。于是洗澡、换衣服,拖一双纤素而漂亮的鞋在家里巡视现在唯一完全属于自己的疆土,时而拈一拈那些盆花,那些很娇巧的小花们。它们很好看,却又太柔弱,所以不能够放在露天的阳台上,放在阳台上的是用很小的盆儿种的最最普通的一株小草——那是有一年她徒步走到郊外静坐于路边时突发奇想地把它从土里完整地挖出、带回的,那天的天气很好,天在头的顶上蔚蓝,没有太阳,鸟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鸣叫······
现在她倚在露天的阳台上,向外面张望天空的颜色,这时已近黄昏。周围的楼房太高了,几乎就看不见天空了,她轻叹一口气,身边的小草还在挺拔的生长着。她记起昨天夜里的梦——居然记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在醒来以后再记起梦里的情形,虽然她一直都希望每个梦自己可以记得起来。梦里,那是一条长长的街道,没有车,没有人来来往往地走过,没有人打扰,街道的那一头是什么样子呢,她很想知道,却没有勇气去穿过它。于是凝望,希冀自己梦里的目光能够轻易地穿过长街,到达街道的那一头,那里一定有更美的景象,让人连呼吸都不忍的那种。她在梦里是这样想的。而梦里正面的左边是一面古城门,它的上方有依稀的文字,象是抬头一类的,模糊不清。街道和城门的中间是一棵很高的不知道其名的树,这棵树落下了好多的叶,落下来之后铺在了它自己的脚下,旁边却很干净,因为没有风,所以这些树叶就如它垂影的形状。这样的梦很美,很静谧的景色。她回想,这个城市里倘若有这样的地方就好了,那就真的不会感到疲惫了,至少,在疲惫的时候,可以前往,在那里做一个短暂的修行。
她的家在另一个城市,每每如这样独处的黄昏会让她对在那个城市里的童年时光怀想不已。那种蜻蜓、野花、斜阳的日子以及家人大声唤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还有······还有那个始终不敢正眼望着自己对自己说喜欢的男孩子。最后,她只记得他把两颗当时流行的桃形的心形歪歪扭扭地画在借给自己看的书上,似乎生怕她不仔细看却又害羞怕她轻易就看见到,还故意把它们画在了书的第二页。
让人怀念的一些。无助地匆匆失去的一些。
——无处可逃,现在他正穿流在这个城市的车流当中,象一条无法逃离水的鱼,他用力地呼吸,却总是感觉不到呼吸的轻松。好在昨天窗前的杏叶已经开始长出来。看着一点点的黄色完全凋落、秃掉枝节、长出绿色,又从绿色的一点点慢慢长大,甚至快要把它们伸到了窗户的里面来,美丽如彼;好在这是条通向下班回家的路并且明天就要是周末了;好在还有这个声音,在她的音乐、偶尔的文章和他自己的往事中来来回回地穿梭,微歪着头述说着一些开心或平静的,让他在她适合晚上的声音里想起了好多的画面······就在这样的回家的路上,陌生的她的熟悉声音仍旧娓娓如昔地说来。
现在,看来这个世界马上就要进入夜的颜色里了,那种黑暗的感觉倒反容易给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使得他原先在白天常常仓皇不安的郁闷心情已然不复,渐渐平静缓和,在这个时候已经守候在街边多年的路灯给了人另一种诱惑,使得很多、很多的人为此没有目的而且安静地驾着车在别人组成的车流中穿梭。其中的一些人也同样在安静中听着那个在空中广播的声音,她在这样的环境中另有一种镇定的作用。
······在慢行过桥的时候,他的目光开始自然地望向远处,那个方向有一座不高的山,有塔。所以这座山被叫做塔山——这是他童年时就已经知道的名称。但在这之前的很多年里,塔山似乎已经被这个城市的人们忘掉,除了自己和两个朋友之外,就没有别的谁再提起过它。事实上,他还在更多的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山水画上见到过它,只是,它似乎永远都只是那些画里的背景,默默地立在画们的左边的角落。那些画的主角都无一例外的是另一座形状象大象的有名得多的山。不过最近听说徐悲鸿好象曾经单独画过它。那座曾经在生活的青春里担当过自己里程碑这个重要角色的小山,已经很久没有到达它的顶上了,他还记得,那座塔的壁上,一直都留着那么多的各种人的字迹,并且从来都没有谁会去擦除和整理,但每过一段时间,上面的字迹便会由深到浅,然后到无。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擦除掉字迹的,是那个所有的人从来没有留意过,但却无处不在的叫做岁月的人干的,他擦除掉那些字迹,是为了让所有的人在生活中得以轻易地遗忘掉一些,然后又重新地开始,当然,岁月有时也会为所有的人在别的什么地方添加一些。而那些被岁月擦掉、添加或正在试图擦掉、添加的还包括我们的感情的最初的细腻、梦想和头上早生的华发。如此看来,岁月居然总算是用心良苦的······
——凌晨两点,她在刚刚编辑完明天的节目之后是步行回家的,在一座这个小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大桥上站了一会儿,想要集中她一天中最后的精神极目而眺,可是也只能在那样的黑朦朦之中看到两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很是奇怪,在白天坐公交车或走路经过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原来在这座大桥的上面可以望见到有这样静谧的风景,甚至都从来没有发现过这座小山。攀爬到那上面去之后的感觉一定很好,她这样想。
忽然有两滴水珠落在了她交叠并托着下巴倚放在桥栏的手臂上。又要下雨了吧?这个城市的天气总是这样,在一个人独自感慨着一些事物的时候,它就会要下雨,或者象现在一样只偶然地落下几颗小水珠,也许这个城市的天也比较善感吧,落几颗小水珠向那些正在怀旧或伤感的人表示出自己的同感。她仍旧望向远处,山旁。有灯。
在大学毕业前的一个晚上,她和那个偶尔也在后来怀念的人在另一个城市的桥上作出告别的时候曾指着那江边有着的无数灯火随口说:万家灯火,就会有一万个故事发生······这让那时旁边站着的人难以忘怀,纵使是在那次告别之后的多年,他还用她喜欢的颜色的墨水在来信的信笺上写着这句最初却也是最后的话,反复地说着这让他多年以来一直感动并伤怀。她每次看到这样的信都微笑,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回复过这些不断给她写来的信。她只在其实经常一个人偷偷的回忆里面记得,他们从来没有开始过。叹息。
可是现在的山旁只有几点亮光,不再是那时另一个地方的万家灯火,身边也再没有了会在之后多年说感动和伤怀的人。在这时她不自觉地记起了今天收到的一首寄来电台的原创小诗,此情此景,竟如此贴切。这首诗将在明天晚上由自己在主持的新栏目版块里面播音。作者是一个叫做HP的人,说起来新栏目开播有一个礼拜了,除了选播一些网上的文字来播读以外,就只有HP一个人这些天发来的几篇原创文字了。于是在这个江风徐徐的大桥上她轻轻念出声音来,并试图借别人来感动自己:
——
我已听闻彼岸的美丽
落花无声菩提随处
并得以于夜幕之前
与乌鸟一同啼叫那种让地上的人感到悲凉的音
我已听闻彼岸的美丽
静谧之荒风过如唱
且任思以钩月为镜
携羞怯翩翩作舞籍此燃亮禅夜
尘埃是没有的
妆台是没有的
凡事皆空静若聆音
我于是妄想能乘一叶小舟
无费瞬息轻易到达
而此岸
明天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境象
温暖如昔
或者繁花四处风景怡人
······
——当他们举起酒杯环顾四周并频频相碰的时候,他也举起了杯子,那种很好看、有着各种纹路、透明度却并不高的玻璃杯,里面装着琥珀色的啤酒。这时候,他拥有着多年来都没有改变牌子的啤酒和同样的朋友,纵使这个牌子本身都早已几易其主,可是他们仍旧一直只喝它。
他没有去碰杯,他们所有的酒杯都被拿在各自的手上呈底朝天状时都注意到了他,于是笑喊着都指着他要他同样地一饮而尽。
举杯,仰头。
······与每一次都一样,酒尽了之后,人就走空了,每个人都分带了一点关于这次聚会的一些回忆回了家去。
他或者也带了一些这样的回忆走,但是他去的地方是一座山。塔山——从周末那天他就想上去看看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去了,不知道少年时刻在塔壁青砖上的关于爱情的字句现在是否还依稀的存在。以前一直也没有专门去看望它们,现在青春荒芜了,爱情贫乏了,才会时常地想起它们。或者它们也和青春以及青春时的爱情一样消失在了这个城市。不知是应该感谢或是责备他,那个在生活中叫做岁月的人。
在这个依稀还能看到星斗的山顶的地上坐着,用随身口袋里装着的钥匙翻弄着在这个小小的山顶上少有的却刚好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他想要挖得深一些、再深一些。否则,记忆里的青春的事情,那些点点滴滴,是不能够装得下的。
他这时象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望一望远处,那座最近的桥。上面好象永远有着走不完的车辆,它们的灯光隔着大桥的栏杆一闪一闪的,象是天上现在依稀能看到的星斗。这些车从桥的一头路过那些桥栏杆,然后到达另一头,不问四周,象是我们每一个人在闹市中低头走过,无暇张望,一切。
如果。在这桥的上边向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张望,会望见什么?能望见自己吗?他这样思想。当然也没有人回答。其实他知道,山这边是一片黑暗,除了几户亮着灯的人家在灯下继续着他们自己的故事以外,没有别的。但他仍然象小孩子一样天真而固执地希望能够有人在大桥的上边望见自己。他甚至向大桥的上边挥了挥手。凌晨两点,车辆仍然如彼,却始终没有一盏灯光在桥上逗留。
下雨了么?有几滴水滴在了他正仰躺着望天的眼睛里和脸上。于是他努力思想自己可以思想到的一切事物,他想让一切的思想在这个山顶的高度散开,毫无保留。最后他只回忆起了自己前几天用电子邮箱寄出的那几首诗。不知道她和她的电台收到了没有,那个适合在夜里出现的声音的主人。
今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有点想起她。不由自主。也许只跟这山顶有关。美好的山顶。
——已入盛夏的那座桥上望去的灯光似乎要明亮于春里的,或是因为傍晚?这由春日转向夏日的漫长而忙碌得无法搜寻到自己内心深处也许存在着的最柔软思念的时间里,好象是没有喜怒哀乐其中的任何一种特别深的记忆。脑海中却记载了很多HP的诗,挥之不去,始终萦绕。那些平淡地叙述着平凡心情的文字表达着那个写字的人的一点点淡淡的忧伤,以及那些对生活的种种假想,使得在空中的电波中读这些文字的人心内不时会为之微震,如若被风来而皱的湖面。而每次举起又放下的透明的玻璃杯中的水总是很快而且很顺利地滑入口中,融入身体,却早已找不到之前在心脏上的伤口,也再听不到那种有节奏的“汩···汩······”的响声。
心虽然因而乱,心情却竟不在喜怒哀乐其中的任何一种之中。
她倚着窗户在漫无目的的想,HP一定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然这些日子里怎会有那些细腻而美好的文字,用来给在这座城市的夜里同样寂寞而不知归处的那些她的听者。她深信这些文字同样可以契合这个人群中所有人的心灵深处。
没有去思想更多,HP和那座在夜里的桥上能够依稀遥望到的山一样,是在这城市里少有能让她有所思考的。
她要离开了,这座已经渐渐开始让她有所思考的城市。家乡的至亲已经安排好了一些足够让她回去的理由。也因为或者家乡的水从口里喝进去之后一定可以不再会变成泪流出来。但她还是决定要在回之前走上一次那座在桥那边的山,她以为,在上面除了能够清楚地望到这座城市的美丽的风景之外,还可以在上面遥望到自己常常在深夜里驻足的地方。还有就是,在上面轻吟一首HP的短诗,是否可以更合心境呢?也许不能够有机会见到HP这个多愁且易感的人了,但至少可以作为对能让自己有所思考的事物的一个最后的形式上的结束。
——低头。
发呆好象已经成为了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他在这座小小的山上的主要行为状态之一。连续6天半没有再听到电台里那个曾经读过自己文字的声音。生活是否总是这样奇怪且不可以解释,每每这样执着于某事,便无一例外的会有相应的失去。就象你终于打起精神做好构思坐正身子满怀灵感地决定要去画染能够看到的任何第一张纯白色的纸张时,居然发现手里便宜却惟爱的钢笔没有了墨水,由此放弃一次思想精神上的奔驰和释放。极似是切肤之痛。
然而,如同生活之中的奇怪且不可以解释,一切的思想和行为方式竟然在经过时间后可以习惯地转化成为另一种寄托的方式。他现在就正在这里低头遥望着一江漓水,表情平静。却仿似还能够得以在聆听着什么。那个声音。在心内。
关于那个声音。其实可以无所思维,因为似乎可以轻易取代的事物何止千万,纵然终于也可算是一种失去,却又是与之从无交集。看来生活之中不可解释的奇怪竟全部来自于人类自身的混乱逻辑及其它一切。
直至听者已无听处,声音寂静,唯以既定的行为状态来感怀既往,用同样平静的心情和易感以及空灵的目光去作一个听者的修炼,将安静的思想聆听入己心。如往日聆听那个声音······
再次躺下,以臂枕头,嘴里叼着一根小草,闭上眼睛。想着塔壁上被风抚得微动的草们。身旁没有声音,很安静。然而纵使是换了一种姿势,却也再又躲避不开地想起了那个在过去的很多个在路上的日子里出现的那个声音。
他微笑。
他忽然发现,没有比在身旁安静的时候微笑着闭上眼睛躺在这无人的山顶沐着微风来作一个回忆的思念更好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里,他似乎都在这里。或日或夜,或站或坐,和卧。在这个山顶的最偏僻处。
已经是秋天了。
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感觉到失去了太多。包括以前一直没有感觉到的青春、渐行渐远的爱情,还有无情地老去的山顶的枯树以及一直一直挥之不去且萦绕心中的那个声音。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对于每一个人都是残酷得不再可逆的,都值得所有的人们象他这样仰卧着缅怀;它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偶尔使人黯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在一仰卧着试图思考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一些眼泪无知地涌动出来的毛病,这是一种他身体的生理习惯,纵使有时候这眼泪无关于感伤。在现在,就已经有眼泪沿着脸庞流到了耳根,他居然很欣赏和享受这种感觉。
——终于已是在这个城市逗留的最后一天,行李都已经收拾好,在那个曾经可以拖一双纤素而漂亮的鞋巡视的地方摆放整齐,作随时被拎走状。
几天的忙碌和茫然过后,突然发现那些原先养护得很好看、很娇巧的盆中的小花们都已渐渐枯萎,美丽不再,又或者因为秋天。她还发现,自己原来并不留恋这些花儿。在阳台上用温暖的手抚摩着种着那株小草的盆儿,冰凉却感觉到活力。她不由得再一次回想起那天的郊外,那天的天气很好,天在头的顶上蔚蓝,没有太阳,鸟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鸣叫······
并没有忘记跟自己的约定,徒步经过了一条铺在一个小村子里的小路后,来到了那座有塔的山的脚下了。不见山梯,于是向东面绕山半周后得以见一石碑,碑后有窄小的山路阶梯。碑文为“寿佛塔”。
无论怎样,她已经开始上山,在窄小的山梯上前进,去那个在桥上可以遥望得到的地方。每上一步,似乎就是自己返程归去家乡的一步,期待而沉重。上得半山一石桌石凳之处,心情竟如此刻的天气一样,乌云遮顶,象是即将要倾盆。
莫非天公不作美,遂不了自己离去之前的那么小的一个心愿?可是她决定即使如此,也并不放弃。只是将要离去这城市的心情······忽然地,想起一本书上的话:向着天堂的方向微笑一下,心情就会好的了。于是转身,向北面家乡微笑
已经可以在山上仰头看到很近的山顶的塔壁了。她已经开始在心里准备着HP的诗。
——他抬起头来望了一下这个独自上山的女人并下意识地对她微笑了一下。在再次低下头去的瞬间他看到她随风飘舞的长发,顿时有一种熟悉且温暖的感觉。搜索回忆,竟却又无所相似。
——作为礼貌,她回报了一个微笑,在转头的瞬间她看到他脸上的浅浅的酒窝,莫名感觉到一丝熟悉和温暖。搜索回忆,竟却又无所相似。
——看着脚下自己刚才写下的四个字,他想要继续沉思。
——她还是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他的脚下有四个象是刚刚写下的字,他的手上还正拿着一支黑色的白板笔。她细声读出,带着一点好奇:“挽风陡逝”
——他又再抬头,有些腼腆,解释:“哦······这是······我的曾经的爱情······”。又忍不住多望了她一眼,因为她的刚才其实并不太清楚的声音。
——她想,他的声音很沉稳而有磁性,很好听。但他写出来的这几个字,却是合乎这样一种声音主人的心境的么?她朝着这四个字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的曾经的爱情。
他此刻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手心向着风来的方向,划弄着,似乎是要将吹过了的风挽住留下来一样,而那些风,吹来之后总是从他的手中陡然地逝去,坚定而无情。他动作滑稽,眼里却似已潮湿。
——他的曾经的爱情?她心里忽然为之一酸。她看着他,没有作声。向他伸出右手,摊开,不是挽风。
——他望着她的眼睛,很漂亮。他把手中的黑色的白板笔递了过去。
——两人再次相互微笑。她蹲下,用他的白板笔在塔壁的最下端写字:风不必挽,风在心中。
——他恍然温暖。
不是吗?爱情岂非如彼,本就不在手中,在心中。在心中的才能是爱情,在手中的只能是某种物体,绝不是爱情。于是瞬息释然。
这许多的日子里执着的一些东西原来在这里,若能挽留,风还是风吗?已不是。风只能在心中。于是起身,伸出右手,摊开,不是挽风。
——她仍旧微笑着,将笔递还给他,说:“明天还会再有风的”。说话的这一刹那,她分明清楚地看见到对方的眼睛里有着一瞬的惊喜,且让自己避无可避地如此轻易地就融入其中,虽然仅是一刹那的时间。
——他接过笔,在她说话的一刹那,他分明清楚地听见了一个在无数个夜晚和自己心里面出现了无数次的声音。他有一瞬间迟疑了。但最后,他沉默着。恢复微笑。
————
明天,明天还会再有风的。真好,这就是生活。
在一步一步缓缓下山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了不算太大的雨,他没有看到一个仓惶得不知所措地跑下山来的女子,他只依稀地听到离自己不过十步之遥的山顶塔壁旁有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在大声念着一首同样熟悉的小诗——
遍地
没有一处不是思想
遥远的缭绕着的光影
是昨天深夜里的挣扎
我坚信月亮曾经来过
如同爱情
不然是什么把我从静谧的坐禅中
惊醒
至于遗落下的全部的树叶
它们是我整个过程的收获
而最好的纪念却是雨
我们曾经在里面说话
以及呐喊
······
我在漓江之东、群山环绕的这座有塔的小山上,完全静谧的空气中,却仿似聆听到了最美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