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江湖本恶

“冲云！”林平之瞪大了眼，心里骤然攀升的怒火就连外头的倾盆大雨都浇不灭。

“是你小子啊，”一身血污衣衫，面色青白，盘膝坐在山洞里的老道士却只是抬头随意瞥了他一眼，然后便随口支使起了对方：“老道现在行动不便，你去替我采草药来。”

听着老道士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口气，林平之大怒之下也就怒了一下。

冲云老道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很好，若他就这么死了，那自己岂不是要把那倒霉的罪行做实了，打着保护人证的算计，林平之黑着脸去给老道士找来了疗伤的药材。

这里荒郊野岭的，外头又是连绵暴雨，林平之本是为了隐蔽行事才挑了这么个日子这么条路，现在反倒成了自己坑自己。

但好在他运气不错，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从山上取来了老道士需要的药材。

“你就放宽心，老道只是中了点毒而已，死不了的。”冲云老道大致能够猜到林平之的想法，于是他特地开口解释了这么一句。

“哼，想来又是前辈满口胡言，叫哪路大侠给收拾了吧。”林平之话中带刺，好歹是顾忌着老道士武功高强，否则他这会儿就要出口成“脏”了。

“小娃儿说话怎么也这般弯弯绕绕的，若想骂人就直着来，天底下恨老道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老道士直接抓了一把草药丢进嘴里干嚼，一面运功一面笑道：“不过你小子倒是好本事，武当莫问的功夫是不差的，但居然前后两次都栽在你手里。”

林平之脸色狠狠沉了一下，虽然莫问道人两次被算计都和他有关，但这些造成的结果全都不是他主观上想要的。

现在弄巧成拙害得他被武当派记了仇，虽然有他自己冲动的原因在，但归根结底还是老道士一开始骗他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所以四舍五入都是这个老头的错！

“咱们有言在先！”

林平之盯紧了老道士：“这次我救了你，但你要答应我陪我上武当山和武当派的人解释清楚，这些都是你的错......”

“小子未免太不讲理，”老道士似笑非笑地道：“老道是骗了你没错，但你敢说你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境地，全都是老道之责吗？是老道教你勾结魔道妖女？还是老道教你毁人双目了？”

林平之脚下险些一个不稳，脸色苍白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冲云老道淡淡地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你小子莫不是以为这件事能一直瞒下去吗？既是大丈夫，那做了的事就要认，你自己做下的孽，难不成还想将责任都推给老道吗？”

林平之沉默了，他痛苦地抱着脑袋，片刻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抬起头来：“就算我有过！那也都是你有错在先！如果不是帮你查那‘吴道子’之事，我何至于被莫问当众逼迫，我外公一家何至于被他欺凌至此！”

“所以呢？”老道士平静地反问道：“此乃老道之过，老道心知肚明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你若觉得老道欠了你的，大可今日立下条程，是要老道替你杀了莫问报仇，还是要老道替你走一趟武当，也叫他们尝尝你外祖一家的痛楚？”

老道士这话说得霸道，竟是视那武当派如无物。

但林平之却又一次沉默了，是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希望的是一切回到未发生的时候，他想着如果能够找到老道士来替自己受过，是不是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至少，不要再牵连自己的家人。

“小子，你不会以为你外祖家落到今日地步，全都是因为你识人不明吧？”看着林平之的犹豫，老道士忍不住嘲讽道。

林平之一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老道士矢口否决，随后冷笑道：“金刀门落败，你外祖父被莫问废掉一身武功，全都是因为‘弱小’二字！倘若那日和莫问对峙的是少林的高僧，是五岳剑派的掌门，那他可敢放肆至此？你外祖家备受欺辱，只因为你们是弱者！”

林平之胸中似有火焰，他怒而质问道：“难道背景不如人就合该受辱！难道武功不如人就理当被欺吗！”

“江湖，从来如此。”

老道士淡淡地留一句话来，他运转内功一个小周天结束，身上毒素已经清除大半，恢复了行动力之后，他起身扔给林平之一本秘籍，目光漠然地道：“老道今日承你恩情，算上前日骗你之事，这本秘籍算是全了你我之间的恩仇，最后老道再送你四个字——回头是岸。”

说罢，老道士飘然而去，暴雨如针竟是不能阻他分毫，只片刻那道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林平之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他不明白老道士的意思，先是以言语击破他的心防挑起他的仇恨，最后留下“回头是岸”四个字来，这是嘲讽他？还是那人觉得武当强大，他的愤恨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才劝他放下？

他想不明白老道士的意图，今日所见的冲云老道与此前完全不同，曾经的他虽是骗子一个，但仍是平易近人为人诙谐的江湖前辈，可现在却成了满口毒舌冷漠无情的大恶人。

林平之抱着自己单薄的身子蜷缩在了山洞的角落，雨一直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失落中走出来。

或许老道士说得没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不论怎么样他练好武功总是没错的，若是哪一天自己有足可叫江湖侧目的实力，想来那莫问道人也不敢轻易欺辱他外祖一家。

重新坚定信念的林平之捡起了地上的秘籍，可一翻开后，里头居然空白一片，少年的脑袋这时候也是空白一片，好半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人耍了，冲天的怒意叫他不顾一切冲到雨中大骂老道士。

叫骂的口干舌燥之后，他悻悻回到山洞时已是头重脚轻，一个趔趄就倒在地上，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模糊，他浑浑噩噩也不知昏了多少时日，直到外头雨停雾消，阳光重新洒在他身上，叫他冰冷的身躯缓缓回温，这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来。

恍惚之间，林平之似乎看到两个身着道服的姑娘朝着自己而来。

“师姐快来！这里有个人！”说话那姑娘是个热心肠，看到昏迷的自己便急急忙忙上前来。

另一人远在后头，口中以无奈且宠溺的语气喊道：“仪琳，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