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上意欲何为？

林祥紧随贾赦步入东大院，原本贾琏也尾随其后，然而，在即将踏入书房门槛之际，贾赦却挥手示意他离开，“你去温习功课，兄弟俩晚间再叙。”...

贾琏瞬间明了，舅舅有私密话要与表弟谈，于是肩头一耸，迅速消失于视线之外。

书房内，贾赦遣散了所有仆从，仅留下他与林祥二人。他轻拍林祥的肩背，赞许道：“好小子，小三元，你们为下面的弟妹树立了典范。”

此处的“你们”，指的是林祥与贾珠二人。

一番夸赞后，贾赦话锋一转，显得有些急切，“你爹可有书信予我？”

自然是有的。

他们远离京城，尚且感受到重重压力，贾家身处京城核心，更是避无可避。

贾家虽已不复往昔辉煌，但在四王八公中仍占两席，即便衰败，亦非寻常可比。加之姻亲王子腾身居京营节度使要职，贾史王薛四家紧密相连，女婿林海亦任扬州巡盐御史，故而窥视贾家者众多。

贾赦曾亲历夺嫡风波，上次险些丧命，此次行事格外谨慎。昔日有父亲庇护，如今若押注失利，贾家恐将万劫不复。近期的他，因焦虑难安，连酒都失去了滋味。

“你父亲有何打算？”贾赦追问。

林祥未直接回答，反问道：“舅舅，家中欲送表姐入宫，所依仗的是何方神圣？”

贾赦眉头紧锁，口中泛起一丝苦涩：“甄贵妃。”

荣国府内部意见不一，史氏与二房均倾向于甄贵妃及其子九皇子，而贾赦犹豫不决。

虽与甄家世交，九皇子亦得圣宠，但其能否登基，贾赦心中无底。

林祥接着问：“王家持何立场？”

贾赦回应：“他们也偏向九皇子。”片刻沉默后，又补充道：“或许也有意于义忠郡王，又或他人。”他心中并无定论。

义忠郡王乃先太子遗孤，后受封为郡王，皇上对先太子的深情厚谊世人皆知，因此义忠郡王亦拥有一众拥趸。贾家原为先太子属臣，如今亦成义忠郡王觊觎之物。

林祥再问：“贾家送女入宫，王家有何动作？”

贾赦沉默更深，面色阴沉。

元春一旦入宫，依附甄贵妃，贾家立场便昭然若揭。而王家呢？虽同为外甥女，毕竟血脉相隔，为他们提供了两面讨好的可能。

贾赦深知王家算计，但无奈贾家势微，王子腾如日中天，他们亦需借此一搏。

面对林祥的连番提问，贾赦不禁自问，此举是否真的明智？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话已出口，难以收回。

最后，林祥轻声问道：“舅舅，皇上龙体，是否真的欠安？”

贾赦再难安坐，于书房内徘徊不定。皇上身体若真有不测，无论情愿与否，继承人必将选定。若是虚假……贾赦不禁冷汗涔涔。

皇上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如前次一般，只是一场布局，意在将野心勃勃者一网打尽？

从林祥的言辞中，贾赦已揣摩出林家的立场，却仍想亲耳听闻：“你父亲究竟作何打算？”

林祥朝向皇宫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能荣登探花之位，全赖皇恩庇佑，自当对皇上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贾赦心中了然，林家这是要坚定地站在皇上一边。

然而，贾家已无法保持纯粹的保皇立场。因过往种种，世人往往将他们与义忠郡王联系在一起，尽管贾赦内心认为其胜算不大，自己更倾向于九皇子。

贾赦发出一声长叹：“我需细细思量，祥哥儿，你先去找你琏二哥聊聊，让他向你学习。我对他期望不高，能中个秀才便心满意足了。”

离开书房后，林祥前往贾琏的住处，贾琏早已等候多时：“你可算来了，快随我去看看你的院子，瞧瞧还有何处需要调整。”

随后，林祥被领至梨香院。

这原是老公爵晚年修养之地，老公爵去世后便被封闭，因林祥的到来，特地提前整修一番，足以容纳他与随行人员。

林祥环顾四周，满意地点头致谢：“有劳诸位费心。”

贾琏见他满意，也露出笑容：“老太太特意按照你的喜好布置，这些摆设都换过好几轮了。”

在林祥与贾赦交谈之际，杨管家已将他的行李妥善安置。见林祥到来，便拿着礼单前来请示。

林祥吩咐杨管家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物，让青竹家的送往各位女眷处，贾琏的那份则直接交给他，其他男丁的则由青竹负责送达。

贾琏好奇询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林祥笑容更甚：“你瞧瞧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我这还有，未出门前都可更换。”

贾琏笑得前仰后合：“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套四书五经，贾琏：笑容逐渐凝固。...

林祥轻拍他的肩膀：“这些都是我读过的书，里面还有我的注解。许多人讨要，我都没给，全留给你了。”

贾琏嘴角抽搐，无奈地看着他：“……多谢弟弟，你真是时刻惦记着我啊！”

林祥故作未见他的幽怨：“是啊，哥哥可喜欢？要不要换别的，我这还有。”

贾琏咬牙切齿：“喜欢！非常喜欢！不用换！”

傍晚时分，贾政归来，与贾赦态度迥异：“九皇子才华横溢，性格温厚，又渴求贤才。祥哥儿你年少有为，中了小三元，九皇子一听便知你是国家栋梁。此刻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林祥：“……”

这显然是明确支持九皇子的立场。

贾珠对此只能苦笑。

无论是送妹妹入宫，还是支持九皇子，他都不赞同，却无人听从他的意见。

他对未来充满迷茫，不知贾家将何去何从。他渴望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为此，他必须出人头地。

“弟弟，我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

林祥轻叹：“我不反对你参加，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珠大哥，你可不想考到一半就因体力不支而遗憾退场吧？”

贾珠苦笑：“自然不会，我身体尚好。”

话已至此，林祥只能送上诚挚的祝福：“那弟弟就期待着今年珠大哥能双喜临门了。”

随后，林祥尚未与旁人有所交集，便先接到了邻国公府贾珍的邀约。

他言语间对忠顺亲王赞不绝口。

林祥沉默以对。

在这些人物中，他最不看好的便是这位忠顺亲王。

虽然他承继了前太子遗留下的人脉，但他本是侧室所出，并无特别出众的才略，皇上对他的宠爱也并未超越所有皇子。又如何能越过诸多皇子，将皇位传给这样一个庶出的孙辈呢？

随着时间推移，贾珠的大喜之日愈发临近，贾家上下皆陷入忙碌之中。然而，这份忙碌与林祥并无多大干系，他几乎每日外出，早出而晚归。

史氏看在眼里，却未作任何言语或举动。她深知女婿的性情，他不会轻易站边。

况且，虽然贵妃有意拉拢林家，但若事情过于轻易，便无法显示出他们的价值。

林祥通过频繁的外出，搜集并汇总了各种信息，对京城当下的局势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目前参与皇位争夺的共有四人，分别是三皇子、六皇子、九皇子以及忠顺亲王。

三皇子身为长子，又是皇子中文才最为出众之人，负责编纂书籍，成果斐然。其生母乃工部侍郎之女，如今位居妃位，支持他的文人势力颇为庞大。

六皇子出身最为卑微，其母仅为宫女，因诞下六皇子才得封嫔位。他性情孤僻，行事严谨却略显偏执，让与其共事的大臣颇为头疼。在四人中，他的支持率最低，但众人普遍认为他是一位能够辅佐未来君主的贤王。

九皇子乃甄贵妃所出，是后宫中母妃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甄家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自幼受宠，文武兼备，虽有“求才若渴”的美誉，但骄纵跋扈的名声却始终未曾消散。

九皇子之下虽还有诸多弟弟，但他们年纪尚幼，既无势力也无人手，无法参与到这场皇位争夺中来。

最后便是忠顺亲王，他作为前太子唯一的血脉，承继了前太子未被清算的人脉，加之皇上对前太子的情感转移，他时常留宿宫中。

目前，他与九皇子的支持率最高。

林祥再次沉默。

之前便觉有些熟悉，如今更是感觉清晰明了。

结合未来太上皇的存在，这位新皇出身卑微，支持者稀少，这一点颇为容易确认。

若新皇支持者众多，太上皇很可能便只能安享晚年，而当今皇上紧握权柄，岂会是甘于冒险之人？

况且，皇上虽掌控大权，但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生活日益改善，他自然不愿将江山交予不合适之人。

如此看来，人选已近乎明确。

转眼间，便到了贾珠成亲之日。林祥作为他的表兄弟，亦成为迎亲队伍中的一员，与其他贾家子弟一同前往李家迎亲。场面热闹非凡，贾家上下皆沉浸在喜庆之中，即便是心中有不满之人，如王二太太，此刻也未曾表露分毫。

贾珠婚事结束后不久，贾元春便带着抱琴入宫。

若一切按计划进行，她入宫后应前往甄贵妃处，而后被分配至九皇子身边。然而，事态却出现了偏差。

她并未前往贵妃宫中，而是成为了一位有品级的女官。

在林祥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如今后位空悬，甄贵妃虽为后宫中品级最高之妃嫔，但她所图之事未能如愿，或许是他人联手阻挠，但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皇上亲自出手。...

他亦不愿贾家与甄家结盟。

得知这一消息，王氏瞬间病倒，贾家上下，除了尚年幼无知的迎春与宝玉，皆是心绪不宁，焦虑难安。

入宫为女官，这究竟是何等境遇？

对于贫寒之家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此事突发，甄贵妃却未给任何解释，只言会寻机按原计划行事。

这让贾家上下心生不安。

他们捧在手心的女儿入宫，怎料却成了女官？

宫中女官，若未得皇上青睐，便需任职至二十五岁方可出宫。如此算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元春的大好青春？

王氏正是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方才病倒。

贾政心急如焚，病急乱投医，竟向林祥求助：“祥哥儿，你可有法子助你表姐？”

林祥轻轻摇头：“我家中无人曾入宫，亦无此方面的人脉。表姐她如今是欲出宫吗？”

贾政面色蜡黄，疲惫不堪：“若无皇上皇后特赦，女官需至二十五岁方能离宫。”

故而他才如此焦急。

林祥又问：“那王家舅舅可有办法？”

贾政苦笑不已。

他们早已前往王家求助，却只得到舅兄一句“莫急，回家静候消息”。

可他们怎能不急？

若女儿在宫中虚度十年光阴，出宫后恐只能为人续弦。与其如此，倒不如当初不入宫，或许还能寻得更好的夫婿。

然而，世间并无后悔药可寻，他如今只能无奈等待。

贾珠亦因此事而病倒，他与妹妹感情深厚，见妹妹如此境遇，心中如焚。他病体未愈，便熬夜苦读，李纨劝也劝不住。

贾珠安抚她道：“我心中自有分寸，很快就会歇息。”

他并非不知珍惜身体，但今年的秋闱，他誓要高中。

在贾府上下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氛围中，林祥的京城之行悄然落下帷幕。

他寻机与六皇子偶遇，并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深入交谈了一番。

随后，他向六皇子府递上了一封投诚之书。

这并非代表整个林家，而仅代表他个人。

六皇子并未因他只是个小小秀才而有所轻视。相较于其他人，他手下确实缺人，即便他宁缺毋滥，但投奔者仍寥寥无几。

林祥虽年纪尚轻，但与他交谈过的人皆不会将其视为孩童。

众人皆知夺嫡之路风险重重，为何仍有人趋之若鹜？

原因很简单，风险与收益并存，且成正比。

不说其他，单说老国公，他便是此次押注成功的典范。

他能凭借军功保持国公爵位不降等袭爵，但若无皇上信任，他能否掌兵？

回京后，他更是掌管京城兵务，使荣国府得以继续维持京城一等人家的地位。

这既源于他自身的本事，也离不开皇上的信任。

他人或许也有此等本事，却未必有施展的机会。

林祥的所作所为，贾家无人知晓。若被知晓，定有人笑他有眼无珠，选了条最不可能的路。

杨管家虽无此等想法，但心中仍是不安。

他唯大少爷马首是瞻，只是不知大少爷如今所行之事，老爷是否知晓？

大少爷应该不会胡来吧？

杨管家一边忐忑，一边忙着准备南下的船只。

林祥离京前，分别前往贾珠与贾琏的院中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