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没有秘密。
武德帝在昭阳宫说的话,没过多久就传遍内廷外廷。
这种事没法避免,当场听到的太监宫女太多,很难查到究竟是谁走漏风声。
这也是武德帝有意为之,利用自己一举一动,遥控、影响朝局走向。
金口玉言的承诺,让昭阳宫的气势更盛。
没过几日,继御马监冷提督之后,神宫监赵提督与老祖宗公开决裂,扬言宫里有只“座山雕“!
言语恶毒至极,只差说老祖宗要谋逆造反。
老祖宗麾下数十干儿,个个都在宫中担任要职,听闻此事后群情激奋,甚至有人要豁出性命与赵提督拼个你死我活。
“这般行事,岂不正中人家下怀,坐实了咱座山雕的名号?”
四五个太监搀扶老祖宗痴肥身躯,艰难地从太师椅上站起,目光扫过跪在跟前的干儿干孙。
“咱家从陛下潜邸时就跟着,四十余年如一日,靠的不是阴谋算计,而是一个‘忠’字!”
老祖宗沉声道:“陛下若真属意昭阳宫,咱家不但不会拦着,还会真心赞同,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众干儿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老祖宗话中深意。
然而消息从内侍司传出后,原本摇摆不定观望风向的太监宫女,纷纷向昭阳宫靠拢。
李平安也有此意,然而知道的太多,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
若是元妃拿到下毒实证,向武德帝哭诉一番,所有涉案之人都会被处死,哪怕只沾了个边。
事关龙嗣传承,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这日。
子夜时分。
屋内三道鼾声此起彼伏,李平安骤然睁开双眼,无声无息的从床上飘起。
经过小振子床铺时,眼底闪过几丝冷意。
真气运转至指尖,只需轻轻一点,就能将小振子送去轮回。
“这宫里边谁不是见风使舵?他只是随波逐流罢了,本就与咱没甚干系,又何谈背叛?”
李平安身形飘忽,消失在夜色当中。
鬼王宗在江湖上属于邪魔外道,门下弟子多昼伏夜出,镇宗绝学正立无影在夜间威力更增数成。
李平安化身虚影,肆意在宫墙阁楼的阴影中穿梭跳跃,根本没人能察觉踪迹。
途中遇见十二皇子回宫的仪仗,前呼后拥二十来个太监宫女。
若在往常遇见了,李平安远远就磕头叩拜,今晚缩在阴影当中,许是自恃轻功了得,许是近日烦闷难消,又或是见多了贵人,心中畏惧早已淡去。
直着身子,没有弯腰叩拜,冷眼看着仪仗经过。
“这滋味儿不错……”
李平安咂了咂嘴,似是吃了几个白面馍馍,回味一番继续向贡品司疾驰而去。
片刻后。
虚影倒挂在檐角,静听屋内动静。
卢公公安睡正酣,呼吸匀称,似乎全无警觉。
李平安却猜测,这老太监多半是在装睡,毕竟暗中盯梢的不止自己,附近至少还藏着三个太监。
可能来自尚膳监,也可能来自别处。
一个触手可得的官位,还是油水丰厚的贡品司,足以让不少人铤而走险。
李平安盯住卢公公只是顺带,更多的是看住同行,等他们查探到证据,再出手抢来便是。
“咱家不懂搜查、探案,不过有人会就行!”
黎明时分。
李平安略微有些困倦,正欲返回住处洗漱更衣,向干爹请安,白日里再补觉。
忽然听到“哗啦”声响。
潜伏在屋顶的太监终于按捺不住,掀开两片砖瓦,整个人骤然缩瘦,如水蛇般钻进屋内。
几个呼吸后,接连响起噼里啪啦的交手声。
卢公公桀桀怪笑:“小崽子也敢来招惹咱家,不知天高地厚,正好拿你喂狗!”
李平安耸耸肩,趁着夜色未歇,施展轻功悄然离去。
世上事有一就有二。
或是官职诱惑太大,或是经不住上司催促,接连五天都有太监死在卢公公手中。
老太监修炼数十年莲花宝典,真气已臻至寻常资质的极致。
连续有太监惨死、消失,李平安本以为内侍司会追查,正好借机搜寻罪证,结果无人在意,仿佛死的是阿猫阿狗。
幽邃深沉的皇宫,就这样无声地吞噬着一切。
连续盯梢半月,李平安始终没等到机会,干爹已经催促几次,语气一次比一次急迫。
“小安子,再有月余就到了元妃产期了!”
……
这日。
李平安如常盯梢,琢磨是否该亲自出手搜查。
“咱家真气渊博远超同辈,只是摸不清与那些老太监差多少,正好可以拿卢公公试试深浅!”
又至黎明时分,正是人最松懈的时候。
李平安犹豫之际,见到一个小太监来到门外,嘟嘟嘟三长两短地敲响房门。
看似熟睡的卢公公,倏然睁开双眼。
“谁啊?”
“干爹,是我。”
“你是谁?”
“家里人。”
卢公公听到熟悉声音,又对上了暗号,方才起身打开房门,放小太监进屋。
“近来宫里风声紧,不是说别联系了么?”
小太监连连躬身,苦着脸说道:“卢公公有所不知,外廷为立太子之事都快闹翻天了,今儿当着陛下的面,两位次辅打起来了。”
“哦?怎么个打法?”
卢公公眉头一挑,当年他熟读诗书,立志要通过科举振兴门楣,当上大官风光认祖归宗。
后来无奈入宫当了太监,却始终对官场轶事兴致盎然,尤其是他曾梦寐以求的阁老趣事。
小太监手舞足蹈的比划:“曾阁老先动的手,踹了刘阁老一脚,刘阁老不服气,撩起袖子还了一拳……”
卢公公听得入神,没注意小太监已近身至两尺内,当听到两位阁老在金銮殿上掐架打滚时,不自禁桀桀怪笑。
“咱家若是入阁为相,定能打遍朝堂无敌手!”
“卢公公说的是。”
小太监从怀里摸出封信:“家里人不清楚宫中消息真假,让您给个准信,陛下究竟属意乾清宫还是昭阳宫?”
卢公公伸手接过信封:“当然是昭……”
话音未落。
薄薄的信封嘭的爆开,一团白雾顺着卢公公口鼻钻入体内。
小太监脸上带着谦卑笑意,双手骤然泛起五彩异色,趁着卢公公中毒惊愕,双掌已印在其胸口。
“为什么?”
卢公公惨叫一声,运转真气化解剧毒。
“家里人说……”
小太监身形迅速倒退,不敢与卢公公搏命,只需等待片刻就能为家族灭掉隐患。
“您已经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