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月光碎成银屑,沉入无边的黑。
楚寇独自坐在醉风楼屋顶,这年代的天野没有钢铁大厦的遮挡,一眼望去总是那般辽阔。
打更声将家家户户门口的红灯笼晕开,眺望远方满城都是点点红晕。
“楚老弟这么闲?”
杨河自隔壁屋顶掠来,找到临近屋檐坐下后,扬了扬手上的酒壶,“明天就要比试了紧张吗?要不要来一口?”
“不紧张,可以喝。”楚寇抱拳回应。
杨河就拿出两个夜光杯倒起酒来:“最近冯烈都没出营,他对比试应该也很重视。”
“明日即知。”楚寇举杯相邀。
“看来你确实不紧张啊。”杨河将酒水一饮而尽,之后就眺望远方不再言语。
楚寇本来话就不多,两人后边就没再开口,只有喝酒时才会碰下杯子。
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了一炷香。
有夜风吹拂,刮得楚寇黑发蓬飞,他轻抬嘴唇问道:
“杨大哥在怀竹县呆了多久?”
“快十年了吧...年轻时我也在外漂泊,想踏上武道更高峰,哎,后来碰了几次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后,就决定投靠朝廷,至少能混口饭吃。”
“那杨大哥可知拓跋绍这人?”
“自然知晓,只是我明面上效力的是当今陛下,不太好与之有过多交际。”
杨河话锋一转,“楚老弟是在给二皇子殿下效力吧。”
“一场交易,不算效力。”
“如此最好,那些权贵高门,从小都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和他们打交道忒不畅快。”
杨河又闷了口酒,说起之前拒绝二皇子招揽的事。
楚寇待其讲完后,问出最想知道的事情:
“二皇子为何每年都要来怀竹县一趟?”
“听说是被当今陛下放到北边历练来的,照理说他想镀金的话,应在郡城或者边关待着,来咱们怀竹县的确很奇怪。”
“那杨大哥这些年有没发现怀竹县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嘛...倒还真有一个。”
杨河举着酒杯指向城南某处。
楚寇顺着指引望去:“那个方向是怀竹县衙门?”
“是,也不是。”
杨河讲述起陈年往事,“当时我才刚来县里,原本是想将武馆放置在城东,连基建都做好了,县令却匆匆找来,让我将武馆安置在衙门后方竹林,也就是你那日你去到的地方。”
楚寇回忆起那片竹林,轻轻点头静待下文。
杨河:“楚老弟,你可知十多年前那片竹林是什么地方?”
“不是衙门吗?”
“当时衙门占地没那么大,竹林区域是城隍庙!”
杨河压着嗓音又道,“楚老弟成为武夫后,难道不觉奇怪吗,城隍庙本该每个县城都有,但我们怀竹县没有。”
话都说到如此份上,楚寇若再反应不过来就是蠢货了:
“二皇子第一次来怀竹县约莫也是那个时候...所以说,怀竹县没有城隍与他有关?”
“那就不知道了,我不清楚。”
杨河连忙晃动脑袋,并嘱咐道,“今日你我相谈之事莫要告知他人哈。”
“楚某明白,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猜的,与杨兄无关。”
楚寇做出保证,随后望着夜色,他一边饮酒,一边就着刚才线索继续推敲下去。
......
......
亦是此时。
衙门所在街道,统兵营将士驻扎区突有一圈气波涟漪自偏帐内炸开。
涟漪扩散出去带起灰尘滚滚,没过多久又消散在黑夜里。
偏帐内,冯烈身上红光环绕,他正低头看着手掌,眼里全是兴奋。
“砰!”
五指只是简单握紧,就带起沉闷音波。
“兵家之道果真杀伐无双,我突破换骨境后,光是肉身力量竟不输脱胎境武夫,若是再加上兵家法力,只说同阶正面厮杀,不管佛道儒三教,还是武夫之流,我皆不惧之!”
冯烈信心高涨,跨过一个大境界后,实力提升让他眼界也随之变高,之前还视作对手的人他有信心徒手杀之。
这里边,也包括明日要比试的那个楚寇。
冯烈强压下出城测试实力的欲望,他取下挂着的甲胃,神色肃穆拉开营帘。
转身几步就是军中主帐,也是大皇子殿下暂住之地。
“末将冯烈求见。”
冯烈头颅低垂单膝跪地。
“进来吧。”拓跋嗣温和的声音传出。
“诺!”冯烈以拳捶胸,而后弯着腰走入明亮的帐篷里。
拓跋嗣端坐在主位上,烛光将他眉心黑痣几乎照成红色,在其身后是他的贴身扈从,一位实力强悍的黑衣女子。
冯烈只看了一眼,就赶忙低下头:“末将叩见殿下。”
“无需多礼。”拓跋嗣笑着问道,“突破了?”
“殿下赠予昂贵丹药,末将若还不能突破,哪对得起您的栽培。”
冯烈喊得铿锵有力,“末将明日必会赢得漂漂亮亮,给殿下长脸。”
“不。”
拓跋嗣语出惊人,“明天的比试,本殿下要你输,可以吗?”
“???”
冯烈抬起头见大皇子对自己笑着点头,他才确定没有听错。
输?
自从冯烈踏上修行之路,这个“输”字就不属于他,更何况这次是为殿下直接出战。
就算自己可以输,可殿下怎么能输?
冯烈喘着粗气,鼓足勇气问道:“启禀殿下,末将有信心赢下明日比试,末将可以丢人,但殿下不可以啊!”
“你的忠诚,本殿下自然知晓,就按我说的做可以吗?”拓跋嗣依旧带着笑容。
“诺...”上一刻的自信如同一记耳光,拍在冯烈脸上,打散他所有精气神,“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让楚寇赢得漂亮些,莫要让他丢脸。”
“......末将遵命!”
“嗯,下去吧,辛苦了。”
“末将告退。”
冯烈行了个军礼,向营帐外走去,他的步伐与来时相比,显得沉重无比。
当帐内只剩两人后,一直沉默的扈从女子才小声问道:
“殿下,您这是何意,若是让二皇子赢下比试,恐怕过不了一日,京里就会将此事传开。”
“确实,我那皇弟不仅会四处宣扬,还会添油加醋将本殿下贬得一文不值。”
“不久就是陛下寿辰,这个节骨眼听到如此消息,陛下又该如何看您...”
扈从女子满脸担心,她从小就跟着大皇子,可以说后者的脸面比她性命还重要。
拓跋嗣站起身,面带微笑拍了拍手下肩膀:“放心,二弟赢下这场比赛,只会比我损失还大。”
女子还是不懂:“属下不明白。”
“本殿下来怀竹县,可不是来陪二弟过家家的。”
拓跋嗣目光如炬,“谁让楚寇是宁仙子朋友呢,只要宁仙子开心,本殿下再输几场又有何妨,父皇知道真相后,责备之人只会是我那愚蠢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