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庆安江畅,求见仙长

“庆安江家女,求见仙长。”江畅跪在雪中,嗓音嘶哑。

这是她第七十二遍,替原主说这句话。

身后,流言不断。

“哎,这江家姑娘曾身怀庆安府第一水灵根,最有希望被上明宗破格选入,众星捧月,如今却这般卑微……”

“谁叫她前两日遭妖兽袭击,灵根被毁?”

“她的前未婚夫辞镜公子,已被上明宗破格收为真传,她如何配得上?”

“以一大笔补偿换退婚,上明宗仁至义尽,江家也答应了。就她不识相,以死相逼,活该被行云道长行仙法斩缘。”

江畅冷笑。

她苦苦求了这么久,不可能是为了一个男人。

实在是她缺钱。

江家将她又许配给了许家老七,五毒俱全,正妻未娶,小妾过门没一个活过半年。

她需要底牌,好和江家谈谈。

门这时终于打开了,走出一个道仆,手里提着一大箱子。

“道长不想见你,当日承诺的退婚赔偿,已十倍在其中,都在此箱中。江姑娘,可是要这个?”

不是不见,而是不想。

上明宗高高在上,庆安江家一女子没那个资格。

江畅走上前,身躯微躬,只说:“多谢道长。”

谁知刚伸手,还没接触到铜臭,道仆忽然松手,哗啦一声,银票洒了一地,吸着地上的雪水,湿透了。

江畅动作微顿,抬眼看了道仆。

“哎呀。”道仆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畅:“江姑娘,手滑了。”

江畅平静问他:“这也是仙长的意思?”

道仆微笑:“仙长宽容,但我劝江姑娘应该要知道,凡人忤逆仙门,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下次别这么莽了。”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江畅沉下身子,一张一张把银票收回了箱子。

道仆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弯腰如狗,直到她合上箱子转身时,又叫住她:“江姑娘!”

他带着促狭的微笑:“你还没说谢谢呢?”

围观的人多数在幸灾乐祸。

“搞了半天,竟然是求上明宗给钱?当初给脸不要,现在出尔反尔,活该被如此羞辱!”

“果然女子唯利,不要脸!”

江畅立在原地,“你知道我为何问你方才是仙长的意思吗?”

道仆注视着她,“哦,为何?”

“若是仙长,我便找仙长算账。既然是你的主意,日后我就找你。”

道仆脸色沉了下来,“就凭你?”

“嗯,我想杀你了。”

江畅目光灼灼,逼视着道仆:“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杀我。”

道仆阴沉着脸,面色变幻不定,却不敢动。

“既然当下你不敢。日后相见,还请需知,我想杀你。”

道仆看着在雨中穿着单衣的江畅,削瘦的年轻少女,面孔又小又白,一对丹凤眼狭长如狐,凝视如渊,平静的伪装下隐约有蛰伏的凶兽。

道仆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江畅穿过中庭,穿过过道,穿过人山人海。

穿过那些讶然、惊疑甚至莫名畏惧的表情。

她撑着小小的伞,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遇见了柳辞境。

“你不该收上明宗的赔偿的。”

柳辞境从小就有一股书生气,脸容柔和又清冷,举止从容。

江畅不想理会,直接从柳辞境身边走过。

“你相信我,”柳辞境一把拉住江畅的手臂:“小畅,我心里有你。”

江畅叹了一口气,转身轻轻挣开柳辞境的手:“柳公子多虑了,既已选择,何必念念不忘。”

柳辞境怔了怔,对江畅感到陌生:“小畅,你什么意思?”

“当日斩缘,柳公子莫非不在场?不声不响,难道不是已做了决断?”

“小畅,我没有办法!”

“柳公子,我没有怪你。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柳公子选了升仙大途,我当然也应当另选大道。”

柳辞境面色惨白,如遭雷击,只觉心中痛觉如种子,在身体内寸寸生长,撕裂他。

他目光哀哀的,话一出口便哽咽:“小畅,待我成大道,一定回来与你续缘。你所有的委屈,我十倍百倍补偿你!”

江畅微微难过,原主的情感影响着她。

“等你回来?那时也许你该叫我许夫人了。”

原主就是为此投湖自尽的。

“小畅,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伤我了!”

“那柳公子可否去求你的师父,替我退了这桩婚事。”江畅不是没有抱着一丝小期待的。

柳辞境却低下头,以沉默相对。

以上明宗的地位,此事轻而易举。

但师长既已斩缘,便是要他潜心修行,他怎能在师长面前还眷恋凡尘情事?

他只低低地说:“我不会介意你嫁过人的,我不会怪你……”

江畅气笑了:“我不需要你的介意。还有,柳公子,这香囊请还我。”

她指了指柳辞境腰间挂着的香囊。

柳辞境泪痕犹在,手捧香囊,茫然若失:“这香囊……是你的?”

瞬间他动容,沉声郑重说:“我不会给你的。”

江畅叹息。

海誓山盟不作数,那毕竟是斩缘啊……

被斩缘者,会逐渐忘记与对方的情事,他日相见,形同寻常相识。

香囊本是原主送给柳辞境的定情之物,但柳辞境已受斩缘影响,忘记了这件事。

等他今后成道,又怎会记得所谓续缘?

不过可笑的自欺欺人。

她摸出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藏着极隐蔽,是当初柳辞境回送原主的定情之物,可见原主有多珍贵。

柳辞境盯着江畅手中的玉佩,眼眸震惊到放大。

江畅高高抬起手,重重砸下,玉佩在细雪中粉身碎骨!

不必解释,江畅撑伞转身离开。

“江畅,我没有错!你会后悔的!”

江畅停都不停,声音渐远。

“不劳费心,柳公子既不能救我,那便滚吧。”

十里外的瞭望亭中,两个老道立在栏杆外,将这场离别从头看到了尾。

稍年轻的道长表情颇为赞赏:“此女虽灵根被毁,但道心坚固,甚至远胜内门大部分弟子。师兄,你真的不考虑也破格收下她?哪怕不是真传弟子,入内门,日后未必没有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