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什么?败犬竟是我自己?!

狄珐独身彳亍在喧闹的街上,顺便欣赏着这座烟火气息浓郁的城市。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拒绝了好几拨姑娘们的搭讪,并巧妙地避开了她们装作意外的跌倒、拥抱。

狄珐来到了防波堤,终于得以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但在这里,他却意外见着了一名绅士。

这绅士双腿并拢,礼帽搁在腿上。

他坐在观光长椅上,双手揣进口袋,眼中倒映出落日的余晖、粼粼的海波,还有往来的船只。

挺有诗意哈?

狄珐肚子里刚冒出个念头,被海风这么一吹,酒劲儿也跟着翻涌了上来,醺醺的连走道儿都开始画龙了。

不行,得缓缓。

长椅还有位置,狄珐少校毫无形象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仰天倚在了长椅上,顺势摘下军帽,拿手扇着不断往脸上送风。

热腾腾的酒气散开,不可避免往一旁的绅士那边逸散。

“Pardon,je ne l'ai pas fait exprès.”

绅士笑着微微颔首,接受了狄珐的致歉。

坐了许久,狄珐感觉好些了,强打精神揉了揉眼眶。

他刚想要起身,就听见身旁的绅士说道:“它可真美。”

狄珐下意识抬头,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这位绅士说的似乎不是姑娘。

“我曾到访过很多地方,尤其是海港。但最多驻足停留的,还是拉罗谢尔。”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你对拉罗谢尔如此情有独钟呢?”

狄珐不免有些好奇。

“是船。”

“船?”

“看船身和船帆的颜色。”

他解释道。

“你看,渔民们驾驶着大小不同的渔船出海捕鱼,晚上又从四面八方赶来贩鱼——这是一副无与伦比的美丽画卷!”

“玛丽安娜在上,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船舶的图书馆!”

顺着这位绅士手指的方向远眺,狄珐少校看见了港口的远方。

拉罗谢尔港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其保存完善的中世纪宏伟建筑,而其中最是引人注目的,便是这三座标志性的塔楼了。

历经了几个世纪的风雨冲刷,三座塔楼依旧日久弥新,逐渐成为了港口入港的标志建筑。

远航的水手们,只要看见了它们,便知道自己已经回归了安全的港湾。

“这是我最近刚完成的画作,不介意的话……”

绅士从身侧拿起画架,抽出了一张色彩绚烂的画作。

那是副极为生动、如歌剧般优美的作品。

色彩与光效的微妙交织,好似有无数的精灵正在海面上翩翩起舞。

而令人眼花缭乱的蓝绿色调,从深邃的森林绿,到浓郁的奶茶褐,再到明亮的松石绿、陶瓷蓝,无一不展示着这位先生在点彩画技法上的高度造诣,以及浓烈的个人风格。

“它可真美。”

狄珐呢喃重复了那位绅士的话。

“如歌剧《茶花女》般优美动人,我仿佛聆听了一场极致的音乐盛宴。”

绅士的脸上,挂上了矜持的淡笑。

他喜欢这个比喻。

其实也正是这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比喻,才恰好证明这位军官是个内行。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保罗·西涅克。”

绅士主动向狄珐伸出了手。

短暂的踌躇过后,狄珐终于握上了这位绅士的手。

“你好,保罗先生,很荣幸……呃,保罗·西涅克?!”

(保罗·西涅克的代表作之一:《圣特罗佩港的出航》)

作为高卢新印象派(Neo-impressionism)点彩派(Pointillism)创始人之一的保罗·西涅克,那可是高卢整个贵族顶流圈子里所熟知的名人。

谁要是有能力请他赴宴,那对家主而言,无疑将会是当天最为长脸的事情。

作为高卢有数的佩剑贵族之后,狄珐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甚至也曾邀请过他参加沙龙或是舞会。

但显而易见的是,狄珐以前的心思都扑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不论雕塑、美术还是音乐,狄珐所秉持的功利性、目的性都太强了。

所以,后知后觉的狄珐现在才恍然惊觉:这居然是他与保罗·西涅克的重逢。

“很意外么?狄珐先生,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狄珐少校才对。”

西涅克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封信笺。

“公爵听说我又要来拉罗谢尔,可是亲自委托我将这封信交给你呢。”

狄珐的心情,顿时就有点五味杂陈了。

这位他没有过多交集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只是回忆中偏符号化的存在。

没想到,自己还有收到他来信的时候。

“不打算拆开看看么?”

狄珐有些犹豫。

但最终,还是被好奇心驱使,打开了信封。

信件呢?

怎么是空的?

狄珐眉头微皱,他仔细掂了掂信封,感觉重量似乎不对。

索性,将信封往外空了空。

一枚黄铜钥匙落到了狄珐的掌心里。

“这什么啊?”

他的脑门上竖起了一道道的黑线,一时间他有些吃不准老爹那清奇的脑回路。

“或许,你可以问问大公阁下。”

“贝当大公?”

一想起那个老逼登,狄珐便不由心里犯怵。

“不,我说的是福煦元帅。”

“他?”

狄珐顿时就更没好脸色了。

他就是个跟贝当一丘之貉的老登!

“趁着有时间,回一趟家吧,布里萨克家族终究要由你来继承。”

西涅克满脸的理解。

“勇敢去追求自己所爱,这是件崇高而浪漫的事情……但是狄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赛蕾西亚并不适合你。”

“真男人,就应该要勇敢承认自己的失败,尤其是逐爱不得的时候,更应如此。”

狄珐:???

哦,闹了半天,原来败犬竟是我自己?!

狄珐·德·布里萨克!

作为堂堂高卢雄鹰的持剑贵族之后,居然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个森林?!

布里萨克家族世代的荣耀,全让他给冲马桶了。

(注1:这是十九世纪高卢出版的版画,罗列了高卢历史上出名的将领。从左起:布永的戈弗雷、盖克兰、巴亚尔骑士、雅克·拉帕利斯、布里萨克伯爵。)

(注2:以上这些将军,均出自于法兰克·波旁王朝。由于版画太大,截图限制……导致前边的罗兰就剩了大半盾牌,后边的哥伦布只给了半截羊皮卷。)

“哦,对了。”

西涅克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狄珐少校,您还记得您身上的那桩婚约吗?不论你是否愿意……轮到布里萨克家族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一句话,彻底把狄珐给干沉默了。

婚约?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我却没丁点儿的印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