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泰昌皇帝朱常洛在位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导致今日所要议论之事极多。
朱由检强行振作了一下精神,十岁孩童的身躯当真是支撑不住朝堂上高强度的节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之后所要议论的无非是陛下的年号问题。
神宗皇帝于七月崩逝,光宗于九月朔日又崩,彼时曾有旨于次年改元泰昌,至是又要改元,连泰昌二字,都未见正朔!
也是没有办法,谁叫朱常洛这么快就去见了万历皇帝。
“陛下,何不去除泰昌本纪?”刘一燝建议道。
朱由检疲惫的摇了摇头,连个年号都没有,这不是间接否认朱常洛皇帝身份了么?
朱由校闻言也是不悦的皱了皱眉。
“何不去万历四十八年,即以本年为泰昌,或以明年为泰昌,后年为天启元年?”方从哲见小皇帝犹豫不决,站出来说道。
“如此这般,史书又该如何记载,莫非将神宗帝的所作所为算在光宗帝的身上么?”杨涟不满,开口阻拦道。
“那杨给事又有何高见?”
方从哲觑了一眼杨涟,这也不满那也不满,倒也不见得你拿出个解决方案……
两人争议不休,朱由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朝堂虽然不是一潭死水,但却是鱼龙混杂。
一个个的笑里藏刀,这官场当真是难混啊!
朱由检看着愁容满面的朱由校,叹了一口气,皇帝这位置坐着也必定是烫屁股的。
“陛下,何不以本年八月以前为万历,八月以后为泰昌,明年为天启,最是协情合理”
望着一旁蠢蠢欲动的左光斗,朱由检突然站出来说道。这功劳,自然不能被这位御史抢去了。
“信王此言倒是有理!”朱由校大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左光斗倒是颇显吃惊的看着朱由检,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小孩怎会有与自己一样的见解。
“今日可还有要事议奏?”
朱由校估计也是有些乏了,迫切想要回宫玩弄他的模具。
百官无奏,王安给了身后一个小太监一个眼神,后者捧着上疏的奏折就往文渊阁走。
要说太祖朱元璋废除丞相是为了加强皇权,明成祖朱棣设立内阁是为了为皇帝减轻政务负担。
那么如今的内阁制度就像是变了味一般。
奏疏首先需要经过内阁拟票方能送达御前过目,而且哪怕是皇帝亲自下旨,不经内阁同意,也不能下达百官。
当然了,就算皇上与内阁同时对某条奏折钟意,不经过司礼监批红同样只能留置宫中。
之后魏忠贤乱政,也是由于将批红的权利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
朱由检看着皇帝身旁的王安,眼神微亮。
如今王安与东林党人交好,也就是加深了司礼监与内阁之间的关系。那么自己这位好兄长的权利自然被架空的干干净净。
所幸,他还有方从哲这张底牌。
对于各方关系,东林党定然不会如同阉党一般是非不分,但是空谈误国的教训始终印刻在朱由检的脑海之中。
要知道历史上的东林党人的确有些一言难尽!
当然了,当下第一步便是解决司礼监的归属问题。皇上身旁这位大伴倒是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但是又该用谁去平衡即将上位的“九千岁”呢?
脑袋莫名的有些疼,他踏出大殿,快速向勖勤宫走去。
………………
由于西李暂时还霸占着乾清宫,朱由校也是不肯他回去,好在朱由检尚且有勖勤宫可以居住。
到达勖勤宫的时候就看见了不少宫女拿着软毛扫帚打扫着前院。
朱由检心中一惊,看来东李选侍还在屋内。
宫中颇有名气的除了跋扈的西李,便是与之性格截然不同的东李。
东李选侍仁慈宽俭,简重寡言,虽不过三十却俨若五六十岁,宫中多感颂之名位,素在西李之前。
朱由检有些忐忑的踏入勖勤宫,一眼便看见了正在摆弄午膳的东李。
西李在生下皇妹之后无暇照顾朱由检,朱常洛便让东李抚养了他。
凡是朱由检的起居食息,东李都会责令内外执事爱护关切。
凡颐养圣躬,勤于学问,虽说皆由天纵,但是与这位东李选侍都脱不了关系。也是由于她对朱由检的尽心照料,在天启四年被授封为了康妃。
见朱由检来了,东李也是会心一笑,朝他招了招手:“饿了吧,快过来用膳。”
朱由检乖乖坐在了东李一侧,今日午膳菜品繁多,倒是与平日里东李要求的简单寡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由检随意挑了一块糕点,刚一入口,就感觉到了阵阵苦涩的滋味。
“苦。”朱由检眉头紧皱,一筷子甩掉了夹住的糕点。
东李看见他这般举动也是掩唇轻笑,不慌不忙的将他扔掉的糕点又夹入了他的碗中。
东李此时身着斩衰,却依旧难以掩盖她倾城的容貌。
“娘娘这是何意?”毕竟不是亲生母亲,朱由检如同称呼西李一般称作她为“娘娘”,只是语气更加亲切一般。
“听闻陛下既然便要加封你为信王了?”东李没有回答朱由检的问题,反倒是提及了一件宫中热议的话题。
朱由检难为情的笑了笑,其实按照史料记载他应当是在两年之后才被册封信王,只是没想到兄长朱由校如此疼爱他,竟然直接给了他这般名分。
信王府尚未选定,信王册封诏令也未下达,这宫中倒是已经传遍了消息。
朱由检向身旁侍奉的宫女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跟娘娘单独说会话。”
东李见状也是点点头,宫女太监一应退了出去。
朱由检这才把这几日宫中事变的来龙去脉向东李说了一遍。
“皇兄册封我为信王,估计也是疼爱之意……”朱由检在说完后补充了一句。
东李叹了口气:“陛下既然册封你为信王,在朝堂之上你们便要以君臣之礼相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这么早便涉足朝堂之事。”
她接着说道:“你父皇在位尚且因为朝中之事惹得圣体不顺,你个小孩子又怎么能斗得过这些三朝老臣?”
貌似父皇圣体不顺也不是因为朝堂之事吧……朱由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这位养母当真是个体面守纪的老实人。
“娘娘,皇兄只是让我上朝长长见识。再说了,我毕竟是天家子弟,他们拿我也什么办法。”
东李摇了摇头,显然是对他的这番说辞表示不满。
“反正今后你要吃的苦可是有多无少了!”
“娘娘就因为这般让我吃这苦涩的糕点?”朱由检笑了笑,还是一口将碗中的糕点吃了下去。
东李急了,也是没想到朱由检会做出这般反常举动,自己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反倒是乐在其中了。
“你这孩子……”
“娘娘,我有皇兄荫庇,朝堂上也是自有分寸,只是想要拜托娘娘一件事。”朱由检慢慢靠近东李,向她碗中夹菜。
东李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朱由检,也是敏锐的问道:“我在深宫之中,能够帮你什么忙?”
“往后帮我多多留意一下后宫的情况。”
要说前庭之事他尚且可以自己慢慢打理应付,但这后宫之事就必须得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
这不二人选自然就落在了一直抚养他的东李身上。
东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去拒绝他的提议。但让她感到不解的是朱由检何时变得如此有心机了?
莫非是之前朱由检梦鸟龙蟠殿柱,脑子开了窍?但这般异象可是帝王之兆啊!
“我应允你。”虽然知道朱由检的要求有些不合臣子礼义,但在思索片刻后她还是答应了朱由检的请求。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膝下并无子女,她是真把朱由检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对待。
“多谢母后!”朱由检满意一笑。“这糕点太苦了,以后别送来了。”
母后?
东李眼眶有些湿润,用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朱由检的脑袋。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