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罗马的一个夜晚,一间酒店客房

战争一直在继续,尽管我不再参与。它比我睡在隔壁房间的孩子年纪还大。在学会爱我的妻子之前,我先学会了爱它。此刻她正在床上紧挨着我。战争即将结束——正在结束——已经拖延太久。这是一场灾难。

五天前,喀布尔陷落。

但还在那之前,我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在一个我和家人计划了很久的夏日假期,这些电话变得越来越急迫,出乎意料地跟着我来到这里。今天,我带孩子们参观了斗兽场、罗马广场和卡拉卡拉浴场等名胜古迹。他们抱怨走路太多。他们还年幼,无法领略一个已逝帝国的遗迹;但我告诉自己,他们会记住在这些废墟中行走的经历。

整整一天,我都落在妻子和孩子后面,不断发信息,接电话。我与尼克的合作最为密切,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名记者。他组织了一支由四辆小型巴士组成的车队,准备今晚出发。届时会有109人登上这些巴士。他们是阿富汗的翻译、活动家和记者。凌晨时分,他们将在喀布尔的塞雷娜酒店集合,搭乘巴士前往机场。另一名记者已与塔利班谈妥,以确保车队安全通过他们在喀布尔新设的检查站。我的工作是确保车队安全通过美国人的检查站,特别是机场的一个入口。在地图上,这个入口被标注为“无名门”。

守卫无名门的是阿富汗准军事部队。我有一位老朋友杰克,管理着中情局的一个项目,为这些准军事人员提供薪酬。我们二十多岁时一起在海军陆战队参加过训练。他在中情局谋了一个职位,眼下负责监督全球范围内庞大的准军事行动网络。我花了整整一上午才联系上他。终于,他回电话了。我恭恭敬敬请求他帮助。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有点忙。”当我再次求他时,他淡淡地回应道:“我尽力而为吧。”

我妻子的已故姨母,据说是一位极富魅力的女士,嫁给了一位同样魅力四射的罗马人贝尼托,一起生活了许多年。那天下午,我们参观完古迹后,他带着女儿来到我们入住的酒店,想与我们共饮一杯。贝尼托如今已是耄耋之年,曾经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职业桥牌手之一,赢得了从蒙特卡洛到拉斯维加斯的众多赛事。我们坐在露台上,俯瞰游泳池。他的记忆力有些衰退,但他想见见孩子们。孩子们正在附近嬉戏,追逐来我们餐桌上啄食的鸽子。这时,尼克打来了电话,我只好失陪。他解释说,美国大使馆发出警告,说机场即将发生恐怖袭击。我们讨论是否应该让车队推迟一晚。尼克不确定塔利班明天会否让我们通过。整整一天,我都在试图从杰克那里得到一些准信,以确保我们的车队能够进入无名门。尼克问我是否从杰克那里听到了其他消息,以及我有多大信心他会帮我们渡过难关。我告诉他我不知道。我们决定按原计划行动,就在今晚出发。

我返回桌旁,妻子问我是否一切都好。我向贝尼托和他女儿道了歉,开始解释所发生的事情,觉得他们不会告诉别人。他们听得很认真。贝尼托抬起头,向上望了片刻,仿佛在替我考量。然后他说:“情况很困难。”他的女儿眉头紧锁。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现在,箭已上弦。巴士正在塞雷娜酒店装载乘客。我通过手机上的Signal聊天室监控车队的进展。我从妻子睡觉的床上起身,坐在酒店房间的书桌前。半透明的窗帘外面,城市的灯火隐约可见,还有我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除此之外,房间里漆黑一片。巴士上的乘客大多是陌生人,但有一个家庭除外。十多年前,我和我的翻译阿里曾在什金并肩作战,那是巴基斯坦边境线上一处土墙火力据点。我们的反恐特遣队驻守在阿富汗最东南端的前沿哨所,人们称之为“终点站”。我们连队还制作了专门的T恤。阿里如今住在得克萨斯州,他在喀布尔的父母收到了塔利班的死亡威胁,他们把电话打到了家里,还寄来一封信。他的父母和两个妹妹都在巴士上。他提醒我说,这两个妹妹“还很年轻,非常害怕”。当他忧心忡忡地编写从未发送的信息时,在他的个人资料下方经常出现游移不定的省略号和“正在输入”的字样。而对于我的更新,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简单回复一句:好的。

巴士驶离塞雷娜酒店,车上共有109人。

还是没有杰克的信息。他们正在去往无名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