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事重提

方老祖的烈酒还没尝到，审核数据的团队就推着三家封存好的运营报表箱子进来了。

这里面涉及的利益太多，方舸无意争家主之位，为了避嫌，他大大方方跟爷爷告了辞，从书房退了出去。

方舸不想急着走入一楼嘈杂的社交场里。便在二楼不起眼的挑台边站着，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让琥珀色的酒液被融化的冰块稀释得更加清透。

视线不由自主开始在楼下的人群里寻找那道墨绿色的身影。

“ciao!舸，原来你在这里。”高筒皮靴在铺着地毯的旋转楼梯上踩得咚咚闷响走了上来。

方舸回过头来，一个身材颀长穿着黑色机车皮衣的意大利人，迈着包裹在黑色皮裤里的修长匀称的双腿，一步就跨过最后几节台阶，快步向他过来，蓝色眼眸里残余的老成和警惕瞬间褪去，变成一个帅气潇洒的快乐哈士奇。

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人只怕早就摇成螺旋桨了。

“Leo，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许久未见的挚友，两人相拥贴了贴脸颊，将手上的杯子碰了碰。

他俩都不爱喝酒，杯子里的冰块倒是塞得比酒水还多，端久了手都有些冰着疼。

Leo连忙就将拿着装模作样的酒杯随手放在了一边，放松地和他并排站到了一起，“被老爹赶来谈生意的，你家新出的机器人很不错。”

方舸点点头，却没多说什么，他两年前才刚刚接手方家划分给二房的产业，但他志不在此，多半依旧放在国内的原班人马手里运营，除了建筑设计公司他多有参与外，其他的恐怕还没小储了解得多，核心的机械制造产业更是没有涉及。

“我刚刚听说了，你真的不愿意竞争一下家主的位置吗？”

方舸轻轻笑一声，看了眼Leo手里的一沓纸，“你还不懂我吗。手里的是什么？”

Leo用手里刚刚敲定的合同蹭了蹭自己光亮亮的脑袋。“唉，你们这个国家的人太聪明了，在我们那边，会害怕机器人过度取代人工，但你们在担心这个问题的同时似乎已经走得格外超前了，而且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合同在Leo手里已经被翻看得烂记于心了，他熟门熟路打开一页给方舸看。

“从原材料，零配件供应、建造技术到后期维护，还有，配套的通信系统，定位系统。天可真冷啊，你们方家干脆把手直接放在我口袋里暖暖好了！”

方舸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

Leo自诩谈判技术还算上乘，他带着团队精算过两遍，磋商又来过几轮，但合同最后敲定的数额还是让他有些头疼。

方家谈判团队诚恳的做事态度和真挚的眼神，总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的，确实也再找不出这边能继续缩减的地方，谈得晕头转向，便签下了合同。

但后知后觉，买的哪有卖的精，这才想就着宴会顺便来找老朋友再周旋一下。

“说真的，机器本身不贵，但是用起来真的好贵。如果你当家主，应该能给我一个打包价。”

方舸懒得搭理他这话，只敷衍地点点头，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Leo自顾自趴到栏杆边往下看，“舸，我不喜欢他。”

方舸顺着Leo酒杯点过的地方看去。作为家主候选人之一的方承柯，身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在人群中间，不停地推杯换盏，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

合同谈判时，方承柯没有少从中作梗，给Leo添了不少阻力，恨得他牙痒痒却也只能笑着应对，徐徐图之。

为了摸清合作对象的脾性，Leo私下里开始调查方承柯，准备投其所好。不查不知道，一查，这个方家二少在国外做的脏事，像疏通了淤泥的喷泉一样冒到了自己眼前。

真不知道这人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做事就不遮掩了，还是实在毫无道德感，将脏事做得理所应当。总之，Leo拿到证据的过程相当轻松。

“虽然你是无意于家主的位置。但这个人也实在配不上……据我所知，他在经营娱乐产业上，这些时用了些邪门的手法。”

“Leo。”

这里毕竟是方家的地盘，今天的宴会很重要，人多眼杂，保不齐一句失言就让有心人拿捏了话头利用了去。方舸担心自己的好兄弟口无遮拦平白无故惹了些事上身，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

Leo向来很听方舸的话，只轻轻一句提点，他就立马闭上了嘴巴。端起放在一边的酒杯，抓着方舸的胳膊将两个人的杯子强行在一起碰了一下，“好好，不说了就是。”

这时候，小储正好从楼梯上走了过来，“学长……”

“Leo先生。”小储对着Leo弯腰打了声招呼又犹犹豫豫地看向了方舸。

“没关系，这家伙可以听，说吧。”

什么事能让小储这样，Leo也来了兴趣，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人。

“刚刚我去打听了一圈，据说二少爷今年的数据很好看，把咱们和簌薇小姐那边都甩下去一大截。别说咱们手里的产业了，就连家主之位没准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小储的脸色有些不平也有些惆怅。

方舸多年都在国外，对这份产业一直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好像只是为了配合老祖，让老人家开心，才被迫接受着老人的赠予。

即便真正接手了后，也一直只是像在帮着弟弟妹妹们代管这些东西，准备随时拱手相让，还回去罢了。

这些年作为他的私人助理，很多事都会经由小储手上转一圈，方舸手底下产业有他日日夜夜倾注的付出，自然也格外在意结果。倒是比方舸还更觉得惋惜几分。

“没关系，我们有在用心经营就行。”方舸很能理解小储未酬的壮志，他真诚地拍了拍小储的肩膀，以示对他付出的认可和赞扬。

“确实，我们今年的回头客和好评率都很高。业务实际新增其实表现相当好。”小储语气轻快起来。

Leo在方舸面前完全就是小孩性格，一下就被小储的情绪调动了来，也跟着一起点点头，与有荣焉的样子。

“今天陪着二少爷来的，还有二夫人。这是她第一次在老宅露面，但……”

“嗯？怎么了？”方舸看向支支吾吾的小储。

“二夫人风评很差。”小储知道方舸的为人，压低了声音凑到方舸面前。

“这样啊……”方舸不想在背后议论人长短，而且他也觉得霍芙芙跟方承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两个人，怎么会结为夫妻。

想来穿绿色晚礼服的人应该不是她，方舸偏过了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不提也罢。”

“倒也不是捕风捉影，有些事的的确确是二少爷自己亲口说的……”小储虽然说得很笃定，但看到自己上司兴致乏乏，不想继续往下深究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了下去。

反倒是一边捕捉到了方承柯一丝丝八卦的Leo来了劲，他凑到小储跟前，摆出要论个长短的样子，“怎么说？”

“咳。”方舸轻轻哼了一声，“Leo，我们下去吧，宴会就要开始了。”

三人来到一楼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坐下，远离灯光绚丽地方，觥筹交错的人群。

旁边走来了几个人，边喝着酒边嘘声聊着天，在侍从的引领下，不经意坐到了帷幔另一边的暗处。

“……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了嫁进方家有多拼，人还在学校念着书呢，肚子里就急吼吼怀上了，啧啧啧。”

男男女女的议论声从不远处帘幔遮挡住的地方传来，方舸起身准备换个地方。

“哦哟，带球进门的啊，难怪没有举行婚礼，不声不响地就在一起了，现在一出现还抱这么大个孩子。”

“是啊，心思可不得了的，听大太太讲她不是一般地会做小伏低。”

“方家前两年搞了个建筑行业的比赛记得吧？二少还找你们拉了赞助的，诶，怎么就不记得了，你家珠宝还有她家的家居品牌，都有投的记得吧。”

“诶我想起来了，真真气死人，那个节目搞得轰轰动动的，后面闹个抄袭！”

方舸听到帷幔后面传来的声音，本来都走开几步了，听到“抄袭”这两个字的时候，硬生生停下脚步。

Leo回头不解地看着突然站定的好友，正准备开口说话，方舸就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收到示意的Leo眼里冒出了八卦之光，笑得贼兮兮地学着方舸将食指比在唇上点了点，猫着腰轻手轻脚跃回了方舸身边。

“……我还以为那次投资要赔，好在二少厉害，后面拿这事还炒了几波热度，拉了不少流量，总体算来我家还是赚的。”

“对，我想起来，当时二少自己也参加了吧，还带了个队，都进前三了。”

“就是这个，想起来了吧，那个二夫人就是抄袭的人。”

“啊？！”几人发出了一致的不可置信的声音。

“而且抄的还是二少的作品。”

“啊！！！？”几人又同时发出了一致闻所未闻的感叹。

爆料的人很满意自己的节目效果，得意地哼笑一声，将杯中的酒水含入一大口。

“真不知这人是聪明还是糊涂，这赛事可在官方面前都挂了眼的，决赛那天来了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明前三就已经相当拿得出手了，非要搞个抄袭，争个第一。”

“利欲熏心呗……”

“就是个彻头彻尾为博眼球的蠢货，你看后来她的那些澄清操作，居然也吸引了一波相信她的人来替她说话。可怜二少被抄了作品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Leo觉得这“抄袭”的事听着有些耳熟，他回过头看方舸，却见他的指关节已经捏得有些泛白。Leo心领神会，立刻掏出了手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那他们怎么还结了婚？”

“要不怎么说这个女人心机呢。抄袭事情后她名声臭了，因为影响太恶劣了，听说研究生毕业证都差点拿不到，还是二少去帮她融通关系才顺利毕业的。没有哪家公司敢用她，二少还好心给她留在了自己手底下的设计公司里……谁知道做了农夫与蛇……听说是下那种药呢……”

女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好似仅仅说这些事，都让她脸上无光，见不得人一样。

“确实，这点我之前和二少吃饭，桌上他自己也过讲的。”一个男人连忙附和，将方承柯在酒桌上的话连每个细节都掰扯了出来。

几人听了这个男人的话又叽叽喳喳凑他面前，“你还没结婚吧，今后可要注意这样的心机女孩，千万别被算计了去，小门小户出来的多不匹配啊，人家朱家小姐那家世才配得上二少的，朱家要是早嫁进来两年，还有现在考核家主候选人这事吗，平白让这种女孩坏了段好姻缘。”

“啊呀呀，作孽呢，二少对她这么好，她还设计二少怀了孕逼婚？”

“是啊，要不怎么说心机深着呢。也是二少人心善，没拉她把孩子打了去。不过，恶人自有天收，刚刚大太太偷偷跟我讲，她家这个媳妇也是离关去精神病院不远了，又是失语症，又是发疯绑架自己小孩的……”

方舸冷着脸将威士忌杯子往大理石桌面上一放，杯子里的冰块被震得咣啷一响。

“快走快走……”

聊主家的闲话被当场抓包，帷幔后的几人连探头出来看看的勇气都没有，嘘了声音，连忙朝别的地方转移了去。

小储第一次见到方舸发火，看着上司一言未发，大步往前离去，气压低得令人窒息，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轻了起来，乖巧地跟在方舸后面。

“小储，”方舸突然停住了脚步。

差点撞到了上司的背后，小储连忙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刚刚有没有打听到二少夫人的名字。”

“是不是……”方舸低着头。小储看到他的背影微微顿了一下。

“是不是叫霍芙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