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围

方舸的车跟在霍芙芙后面没开多久,就看到她转到医院附近的一个老居民楼下停住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块头正在拼命将面前的老铁门锤得轰轰响,另一个干瘦的人顺着墙上层层叠叠的开锁电话,一个个试着挨个打了过去。

潮湿的雨巷里本就没有来往的行人,在楼上看热闹地人群听到如此猛烈的动静,连张望都不敢伸出头来。

霍芙芙已经冲了出去,将手里的包猛地砸到大块头的身上,挡在了找事的两个人面前,将他们和家门隔开。

恐惧和愤怒让她喉头梗着无法发声,只能在急促的呼吸下,发出不成调的粗重的警告声,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无助哈气的流浪小猫。

大块头捂着被砸痛的地方,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面前苍白潦草的女人,拳头也捏了起来。

干瘦的人明显不想惹事,对着电话那头开锁的人报完地址,连忙将大块头往后拽了拽。无奈实在拽不动,只能挡在了他的拳头面前。

“姑娘,我看你一个人拖着两个老人和孩子不容易,已经宽限你一天了,没找到房子也不是我的问题,你赶紧搬走,我都租给下一任租户了。”房东挂掉电话不耐烦地看着霍芙芙。

大块头听了这话,配合地举起手里的大包东西,“我租金都交了,急着搬进来。”

霍芙芙有些声嘶,喉头滚了滚,终于将声音从声带挤了出来,“我也是交过租金的,押一付三……”

房东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你和中介的事,我反正没收到中介的钱,这房子就不能给你住。”

房里的霍妈妈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怕女儿受到伤害,想要打开门。

大块头看见门后霍妈妈手里抱着的孩子,眼神闪过一丝不善,扔掉手里的袋子,将才打开一条缝的门硬生生扯开,伸手就要去抢孩子。

抱着孩子的老人猝不及防被铁门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霍芙芙疯了一样去捶打撑在铁门上的粗壮手臂。

根本无法撼动,情急之下朝着大块头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被激得已经有些暴怒的大块头搞搞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充满怒气的滴鸣声贯穿小巷。

方舸才下车,来不及走过去,情急之下将车内的喇叭重重按响,惊得两个心里有鬼的男人吓得一哆嗦,不由转头看去。

“你再动动试试。”清冷的声音从车边传来。

笔挺合身的正装灰色西装外套显得太斯文了,方舸索性脱下扔在座位上,踏着地上的薄薄的积水,沉稳地朝霍芙芙走去,但心底的慌乱还是藏在了鞋面微微溅上的湿意里。

他边走边扯下领带抖直,像绑拳击绷带一样一圈一圈平整绕在手掌上。

白色衬衫妥帖地收在劲瘦有力的腰间,上臂紧绷健硕的肌肉被袖箍勒着,像随时都会扯断禁锢的野犬。

明明哪里都一丝不苟,连一颗扣子也没有解开,收敛得极近禁欲,却硬是走出了一副西装暴徒的模样。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房东,不由偏开视线往旁边退了退。

大块头看眼前这人矜贵傲气的模样,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偏偏头去瞧见了方舸身后车头上的小金人,嚣张的气焰霎时偃旗息鼓,收回扬起的巴掌抱起双臂警惕地看着来人。

方舸将霍芙芙拉到自己身后,轻轻掩上了铁门。

“我已经报警了,是现在走,还是等警察来给你们带走。”方舸的声音透着冷漠和生人勿近,向下睨着两人的眼神像一个绝对的支配者。

大块头捡起地上的行李袋在他面前抖抖,梗着头继续纠缠,“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正经的房东和租客。”

方舸懒得和他废话,轻而易举就从那人手里将行李袋抽了过来,将拉链一拉到底。

鼓鼓囊囊的大包里抖出来的全是泡沫和塑料袋。

霍芙芙很快就想明白过来,将怀里搂着的母亲和孩子又往后挡了挡。

这两个人,只怕是方家长房找来专门闹事抢孩子的。方舸看了个明白,却无法明说。

“是假租客,还是真讹钱的,想来警察一看就能明白。”

房东此时慌了神,他可不想因为收了大块头的一两千块钱,还要跟着一起挨顿揍,留个案底。连忙后退几步和旁边的男人撇清关系,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认租金,谁给我租金,我就有权把房子租给谁。”

对方摆明了就是在长房的指示下来给霍芙芙下套的,挑也挑不出错。再拖下去,只怕长房那边又生出些事端来。

方舸也不想和他纠缠,就点了点头,往房东面前走了走,将两人往后又逼退几步。

“我们收拾行李,你多给点时间。”方舸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根本只是在单方面通知房东罢了。

他一米九的个子,肩宽腿长,站在近处压迫力十足,房东点了点头往旁边让开。大块头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方舸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没你的事,不要插嘴。”

大块头被方舸噎得脸上横肉抖了又抖,嘴里不甘心地嚅嗫着又不敢真正说出什么来。

方舸不紧不慢将绑好领带的手掌捏成拳握紧又松开。房东哆哆嗦嗦拉开距离,留下一句“收拾完记得关好门窗水电”就遁逃了。

大块头也立刻放下了胳膊紧随房东其后。方舸在后面将他肩膀拍了拍。

“你以为我没看到么。”

大块头僵了僵,也不敢转头,不情不愿地将藏在手里手机交给了出来。

方舸接了过来,看了看手机里密密麻麻的跟踪偷拍照片,全部删除。

大块头以为他会将手机还回来,谁知才摸到边的手机,又被抽了回去,轻轻一甩直接扔进了旁边的下水道里。

“你……”

方舸压住大块头的肩膀,弯下腰在他耳边只轻声说了句话,便止住他的话头。

“你今天见过谁?”方舸直起身子慢悠悠地问。

被方舸的话吓到汗如雨下的大块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拼命摇了摇头,匆匆逃离方舸的视线范围。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霍芙芙的呼吸仿佛近在耳边。设想过无数种的重逢场面,也没料到会如此兵荒马乱。

真正遇见了,方舸却又胆怯了起来,长长的呼吸在胸腔运了两回,还是不敢回头。

“方舸,好久不见。”

霍芙芙带着微微颤抖的嘶哑声音,让方舸的心如盐渍地蜇疼起来,再也顾不上自己的慌乱。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方舸心中越积越多的莫名其妙的委屈感瞬间烟消云散。

这几天,两人明明近在咫尺,但他还是没有得到霍芙芙的丁点垂怜,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沙漠里靠着鱼鳍在滚烫的沙地上迁徙,寻找水源的鱼。

渴到极点,无法回头,也得不到解脱,已经快要开始恨上天不降甘霖,恨这黄沙无边,恨梦里的那片水为何不向自己靠近。

他恍然觉得自己傻得让人发笑。鱼本不该在沙漠里奢求大海,是自己太过错怪霍芙芙了,自己不该这样无端放肆地想要对着她撒娇。

让他这么痛苦的,从来都只是那个,从未将爱宣之于口的自己。

方舸松开绑在上手的领带转过身来,眉眼越来越弯,酿满温柔。

“是啊,芙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