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沐斋画兰三昧

楼含松

兰花形劲挺,色素淡,香幽远,被尊为香祖,供作嘉草,由来已久。孔圣人称其“王者香”,屈大夫“滋兰之九畹”,王右军修禊于兰亭,古往今来,兰花是诗词、绘画、音乐创作的重要题材,名篇佳作指不胜屈。从画史看,宋代以来,文人画兴,梅兰竹菊“四君子”,“竹有节而啬花,梅有花而啬叶,松有叶而啬香,惟兰独并有之”(《王氏兰谱》),兰花尤为文人画家所钟爱。从书画同源而论,画兰最得书法用笔与结体之趣;从抒情写意而论,兰之清、素、廉、劲,最能体现孤怀幽抱。宋遗民郑思肖善画兰,每不画土,人询之,则曰:“地为番人夺去,汝不知耶?”这个典故,为后世文人画兰,定下了基调。在文人笔下,兰花已非独为百卉之一种,更是中国文化精神的符号象征。但大多数人对于兰花,恐怕是闻其名而未见其实,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即便是画家画兰,也很少写生,更多是逸笔草草,追求笔墨趣味。

《论语》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沐斋爱兰十余载,他在家中滋兰逾百余本,额其画室为“畹庐”,可见念兹在兹,情有独钟。古来画家体物寄情,以致痴迷,代不乏人。米芾拜石、王冕种梅、文同“胸有成竹”,都是画坛佳话。通过直接观察、揣摩得来的理解、体悟,与照本宣科的笔墨因循不同,必然对其艺术取向和表现手法产生影响。沐斋画兰,尤以写生为能事。

兰花品类繁多,形色各异。沐斋匠心独运,以“小写意”写兰,一花一叶皆自书法中出,又能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笔触精准洗练,钩茎点蕊,敷色晕墨,一气呵成,传神写照,天趣辏泊。自文人画成为主流以来,“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写意被奉为古典审美之圭臬,写实则被看作工匠的手艺,甚而被贬为绘事的末流。不知这是中国绘画之幸还是不幸?我以为任何一门艺术,都有内在质的规定性,还是白石老人说得好:“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沐斋画兰,可谓得其三昧。

然沐斋本非职业画家,他本科金融,研究生治学传播,做过记者、电视策划、杂志编辑,角色多变,但心有所持。他深爱中国传统文化,研读经史,雅好诗词歌赋,兼及听琴观戏,乐此不疲。浸淫日久,加之用心用功,遂达乎融会贯通。近年来,他以国学为基,围绕中国美学意境,以诗文配画的独到体例,已经出版了几部书,深得读者喜爱。此书也同样是“诗文书画”并举,但与前书有所不同。这一册可谓“兰花宝典”,围绕兰花品目、鉴赏、旨趣,熔知识与感悟于一炉,娓娓道来。沐斋的文字,博雅清通,与其画作相互映发。诗画一体,意在笔先,本是传统文人画之要妙,却成为当下职业画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软肋,恰恰也是沐斋别开生面之所在。沐斋将自己有关兰花的文字与画作萃为一编,书名《兰花旨》,盖有深意焉。

今之人,爱兰者众。爱而能滋兰、画兰、赋兰者,其唯沐斋乎?

癸巳年白露于浙大之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