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家三郎出生时就瘦瘦小小,哭声羸弱,远不如足月的孩子那么康健。

甚至几场风寒都差点要了小命,看着跟小猫一般的顾三郎,顾大勇心里难受极了,可除了用药养着,并无其他办法。

直到有一天,一位云游的老僧人路过顾家,正瞧见在门口玩耍的顾三郎,当即指出顾家三郎虽面丰耳正,目有神光,显然夙有慧根,只是病骨支离,可惜了。

又道顾家三郎本就非足月而生,再加上出生之时受了惊,这才导致体内三魂六魄飘虚而未固本。

顾大勇听后,惊讶不已,这老僧说的竟然分毫不差。随即请求老神仙指条明路。

这老僧倒也没有再卖关子,直言塞北之地有一物为金花草,花黄,嫩枝无毛,花瓣有蜡,晶莹油润,只需采集花瓣,每日入药,不出一个月,胎弱之症便可解,三个月三魂六魄也自可稳固。

又言只是此物远在塞北之地,每年产量极少,寻着它也需莫大的机遇。

这两年为了三郎顾大勇将周边有名的郎中都请了个遍,甚至为了更好的照顾三郎,连跑商都没有再去, 所以刚才老僧的一番话,宛如沙漠里行走的旅人,让顾大勇看到了希望。

塞北之地这些年他因为跑商的缘故去了不少,要是真因为飘渺不定的机遇而踌躇不前,到时候孩子真有个好歹,那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之后,顾大勇又重新踏上前往塞北的路。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他的心情格外忐忑,同时又透着一丝轻松。

出发之前,他将那小小的人儿交给王氏,他知道,王氏是不同意他这次去塞北寻那金花草的。

原来在生顾三郎时,王氏就因生育时出血过重伤了身体,从此不能再生育了。再加上清醒后看见自己拼死拼活生下的孩子竟如此不争气,更是对顾三郎不喜。觉得这孩子一出生就自带衰气。

顾大勇自然能看出王氏对顾三郎的不喜,可劝告几次后,王氏却更加偏激,到最后竟然到了见都不想见的地步。顾大勇明白妻子这些年的不易,要操持着这个家,还要照顾两个孩子长大。

刚开始为了让日子好点,她甚至会在大冬天去给别人浆洗衣物,冻的双手红肿,即便现在日子好了,每年冬天关节处仍然会隐隐作痛。所以责怪的话顾大勇怎样也说不出口。

虽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此次前往要面临怎样的情形,也可能会寻很久,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也准备好了。

只要寻到那金花草,三郎就可以和寻常的孩子一样能蹦能跳了,这样,王氏的心结也就能了了,他再拿余钱去镇里开个铺子,一家人自是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塞北之行一路异常顺利,顾大勇更是没花多少功夫就在一个部落商人的手中买到了足量的金花草。

顾大勇欣喜万分,却在回乡途中出了岔子。

行至翠微镇,眼看距离家中不过不过十几里地,见天色渐晚,顾大勇便急忙赶路,希望能早点回到家中。

却突然想起有条小路可直达村口,时间更是能缩短一半,只是此路崎岖不平,比起大路更显坎坷。

顾大勇稍作衡量后,随即便选择走小路回村。

怎知,路还没有走多远,天色便突然骤变,狂风呼啸,一场大雨突然而至。

顾大勇一时措不及防,被淋了个狼狈。

眼瞅着家就在不远处,顾大勇咬咬牙,穿上雨具继续前行,怎奈大雨滂沱,小路也变得湿滑,视线也更加模糊。

顾大勇脚步也逐渐变得踉跄起来。

突然,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坡。

………………

等到顾大勇被同村人发现抬回顾家,已经是一天以后。

回来以后因失血过多外加伤口发炎便开始发起高热,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仍然惦记着那金花草,嘱咐王氏一定要记得给三郎服用。殊不知,心心念念的金花草也只剩一半,剩下的早在那日被扔的七零八落,更是让雨水泡的药性全无。

顾家遭此大变,王氏痛不欲绝,想起之前家中即便没有现在这么富裕,两口子也算是举案齐眉。

顾大勇每每跑商回来都会给她带几个塞北的小玩意,或是那摆件器具,亦或是头油胭脂,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也有盼头。

可自打生了最小的这一个后,这两年家中便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更是为了三郎,活生生丢了性命。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在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溺死在河里。

即便夫君会怪她,恨她,也不致于沦落到现在天人永隔的局面。

想到此,王氏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三岁的顾三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还在睡觉,他晃悠悠的走到顾大郎的身边轻声问到:“哥哥,为什么爹爹还不起床,他答应回来后带我去抓蝴蝶的?”

顾大郎早就到了明事理的年纪,虽然不太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知道爹爹似乎去了比塞北还要远的地方。

他也知道以后也不会有人给他讲稀奇古怪的故事,也不会有人让他坐在肩头骑大马了。

想到此,顾大郎更加难过,心里冒出来一股难以抑制的火。

他伸手将原身狠狠推倒在地,嘴里喊到:“都怪你!都怪你!还我爹,还我爹,呜呜呜~”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踉踉跄跄跑过去将原身扶起来,哭喊到:“爹,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小弟小妹了,也不要新的弹弓了,我好好听你话,不和虎子打架,你回来好不好?呜呜呜~”

看到这幕,王氏心中更是一阵抽痛,忍不住浑身颤抖。

顾三郎更像是被吓到一样,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

办完顾大勇的丧事,王氏并没有开铺子的打算。她清点了一下剩余的银钱,明白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奶娃娃,无论如何,孤儿寡母都是守不住这笔钱的。

想到此,王氏拿出来一部分银钱,捐给族老用来重新修建顾家祠堂,剩余的用来置办数百亩旱田水田,全部租给族人耕种,收成五五分成。

族人见此,一方面感念王氏的善举,另一方面也可怜王氏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生活中也让自家婆娘多去帮衬帮衬。

安顿下来的王氏,虽然对顾三郎的不喜达到了极点,但是她还是明白那些金花草是亡夫拼了性命带回来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亡夫最后的心愿。

只是金花草数量有限,堪堪也只够一个月的药量,原身吃完后,身体果真比之前康健不少,胎弱之症果真已解。

可惜,药量终究是不够的。

康健只是对于之前的自己,比起健康的孩子,原身的身子骨仍然不算强劲。

可是,王氏不可能也不会只身前往塞北寻找金花草,也不可能托熟识的商队去带些回来。

对于这个孩子,王氏早就丧失了所有耐心与一个母亲的爱,只要保证他不饿着不冻着,她就算做的够多了。

她始终忘不了丈夫身体在她怀里慢慢冷下去的感觉。

她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顾三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