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巡水小卒

大汤王朝。

青州，葫芦江畔。

时值九月，不到辰时，天光已经大亮。

江澈蹲在岸边，目光随着荡漾的江波，落在那矗立于水中的石柱之上。

这是用于观测水位的石人。

高约六尺，标有刻度。

作为葫芦江水卒，江澈每日的工作就是在辰时观测水位，并做记录。

“今日水位三尺两寸。”

江澈一手持笔，一手持水志，将水位以及日期记录在册。

等完成工作，江澈便抬眸，又将目光望向波澜壮阔的江面。

“望水之术！”

随着江澈心念一动，他眼中的江面骤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涌一动之间，似是暗合某种规律。

【当前水情平稳，并无异常情况】

江澈望着眼前浮现的一行小字，轻轻吐气。

按照惯例，他穿越了。

一个月前，他还是奔波在抗洪救灾最前线的水利员。

因为救人失足落水，再睁眼就躺在了这葫芦江畔，险些溺亡。

幸得同村的林雄相救，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可后来他还是大病一场，一度高烧昏厥不醒。

直到一道缥缈天音在他识海之中响起，这才沉疴尽去！

“天赐石犀，以厌水精！”

伴随着这八字真言一同显现的，还有一座刻画古拙线条的石犀，以及一道唯有江澈自己才能看得见的面板！

【犀主：江澈】

【统御水泽：无】

【统御之术：望水之术】

【水卒基础刀法：未入门（76/100）】

“刀法快要入门了。”

江澈看了一眼面板，旋即放下手中笔册，屏气凝神，扎起马步。

水卒基础刀法，是水卒标配的基础武学。

共计三十六式桩功，以及九式刀法。

江澈习惯每日先练桩功十遍，再练刀法十遍。

因为他深知，桩功乃是基础，唯有夯实基础，施展起刀法来才能快准狠！

两遍桩功练完，江澈就感觉到身体渐渐开始发热。

整个人如同浸泡在热水桶中一般，安逸舒泰。

正当江澈继续练功时，一艘舢板缓缓停靠在码头。

一道高大身影从船上跃下，朝着江澈呵呵一笑，“阿澈又在练功了。”

江澈闻言转头，瞧见那黝黑汉子，也跟着笑起来，“雄哥今日回来的挺早啊。”

林雄极为欢喜的走到江澈身边，连连拍了几下胸口，顿时就有一阵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这还得多亏了你！我按照你指的方向去撒网，捕了满船的鱼，卖了足足一百文呢！”

葫芦江的渔民们，皆是在夜里寅时出船，辰时收网。

然后驾船前往下游约莫十里外的集市码头，将渔获卖给鱼栏。

等到回到村口码头的时候，差不多就该巳时。

一般情况下，渔民出船一次的渔获也就能卖四五十文，能买四五斤精米。

林雄今日提早近一个时辰回来，还足足卖了一百文，真可谓是丰收了！

“我就随手一指，这都是雄哥你自己运气好！”

江澈微微一笑，并不居功。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林雄于他有救命之恩！

他以望水之术观测水情，捕捉到鱼群信息，自然是该好好报答林雄！

说笑过后，林雄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今天在集市上听说，隔壁大葫芦村今早又淹死了好几个人！”

江澈听闻消息，微微蹙眉，“又是水鬼？”

林雄轻轻点头，“可不是嘛，这十天下来都第四回了！”

说话间林雄转头看了一眼江面，面露忧愁，“我还听他们说，那水鬼接连害人，是要祭神！”

“兴许下一回，就该轮到咱们小葫芦村头上了！”

“你可得小心一点儿了！”

大葫芦村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最先死的，就是水卒！

江澈住在江畔，若水鬼真来到他们小葫芦村，只怕是首当其冲！

这段日子里，江澈勤奋练功，正是在提防此事！

“雄哥，不如接下来几天，先在家里歇一歇吧。”

林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昨天税吏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催着收税，我这哪里敢歇啊！”

今年秋税，比起去年又添一成。

种种税目汇总一条，成人一两一钱，孩子七钱。

他家两口子外加一个孩子，共计要交足足二两九钱！

这缺口还大，他实在是不敢歇啊！

江澈闻言，不禁感叹一声，“苛政猛于水鬼也！”

江澈虽然是水卒，为朝廷效力。

但也要交税，一两一钱银子，一枚铜钱都不能少。

按理说，以他水卒一月三钱的俸禄，交税自是不难。

可自从夏税之后，一连数月，他再未领到过一枚铜钱的俸禄。

要不是林雄平日里时常接济他，他只怕是早就饿死了！

林雄听见江澈的感叹，也是重重的叹气。

这但凡不是家里条件困难，又有谁愿意去赌命呢！

念及此，林雄忽然有些迟疑，问道：“阿澈，水道官有多久没有巡视咱们葫芦江了？”

江澈答道：“已经有两年半了。”

天下百姓靠水吃水，天下妖魔同样靠水吃水，为祸四方。

七百年前，汤高祖为安定天下，特设八千水道司，镇守八千水域！

三千里葫芦江，便是八千水域之一。

鼎盛时期，葫芦江足有上千水卒镇守。

水道官更是日日巡视大江，压得无数水精妖魔蛰伏水底，不敢抬头！

可是如今，官家昏聩，世家门阀把持朝纲。

八千水道司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江澈记得，自从他子承父业以来，曾经数次上报葫芦江有水精妖魔作祟。

可水道司却是毫无反应，毫无作为，任凭妖魔兴风作浪！

因为此事，他曾经亲自前往水道司求见水道官。

可他在衙门守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有见着水道官的影子！

自那以后，江澈心里就明白了。

水道司，是真的烂完了！

“两年半不见水道官巡视，可这税吏却是天天见……”

林雄转头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依稀可以瞧见一些穿着皂衣的税吏在挨家挨户的敲门催收。

那吵嚷、呵斥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听得心烦！

明明还有两个月呢，他也不知道这些当官儿的到底在急什么！

若是那水道官也如这税吏一般勤快，日日巡视大江。

如抽打百姓一般抽打水精妖魔，他们肯定早早就主动把税交上了，哪里还用得着催！

“明年水道司选拔，要是能换一个尽职尽责的水道官上任，那就好咯！”

说完了烦心事，林雄又回到船上，提了一个酒囊，一包麻糖，还有一条新鲜的大鲈鱼出来。

“阿澈，我在集市上找先生看过了，今儿个就是黄道吉日！”

“咱们回去让你嫂子炒两个菜，炖个鱼汤，好好喝一个！”

“以后，那也是你家！”

江澈如今无父无母，在这小葫芦村孤身一人，唯独和林雄意气相投。

林雄也觉得自己和江澈有缘，于是前些日子就提议，寻一个黄道吉日，两人义结金兰！

又恰逢今日他在江澈指点下赚到了更多的钱，就想趁着手头宽裕，打些散酒，将结义之事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至于麻糖，则是给孩儿他娘带的。

这一口甜食，孩儿他娘可是馋了大半年了。

他也希望家里吃上这口甜，以后全是好日子！

江澈本就想要在这一方世界寻找一份归属感，此时听见林雄之言，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从林雄手中接过酒囊，笑道：“大哥是个体贴的，嫂子看见麻糖，指定高兴！”

林雄大笑，“就怕她舍不得吃，全给小志留着了！”

林雄正要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

他转头看去，隐约瞧着像是自家那个方向出事了！

“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林雄顾不得高兴，快步往家中走去！

江澈见状也连忙跟上！

两人才跑了不多远，迎面就瞧见了邻居仁叔，一脸的焦急和惊恐！

“阿雄！祸事了！小志他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