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热情的校友们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呀?”

刘文斌靠窗而坐,在他旁边坐了个瘦弱男生。

沉浸在过往回忆情绪中的刘文斌被唤醒来,扭头看一眼主动来攀谈的瘦弱男生。

起初他真还没留意对方长相。

这会儿却不由自主咧嘴灿烂一笑。

嘿,居然遇到熟人了。

“呃,我情况特殊,高考成绩不达标,要到了学校领导才给分配,暂时还不知道啥结果呢!”刘文斌故意模棱两可逗乐对方。

瘦弱男生听他这么一说,眼神愣怔了下。

紧跟着就眨巴几下眼睛,一副兄弟你尽管放心,咱嘴巴绝对严实,绝对不跟旁人乱说的古怪表情反应。

这是错当刘文斌走后门进燕大上学的关系户了。

“我是78级中文系的,我叫刘镇云。”

“我叫刘文斌。”

“哎呀,同学你也姓刘,幸会幸会,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听你口音也是中原地区的,你不会跟俺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吧?”

“哈,应该相隔不远吧,我老家渭城的。”

“那确实离着不远,我豫省新乡,我比你高一届,以后在学校要遇到啥困难随时来找我……”

刘镇云很郑重又透着三分小心翼翼的承诺着。

看得出来,对于刘文斌这个关系户‘学弟’,他保持着一种很微妙想结交,但又怕自取其辱的矛盾心态。

到底是在京城已经混了一年的老生。

分明已经清楚知道,适当结交一些社会人脉关系,有时比圈在课堂上刻苦学习更加重要许多。

面对前世老友的刻意讨好姿态。

刘文斌想放声大笑,又怕伤了对方自尊。

当即很肯定地给出了愿意结交认作半个老乡的态度。

得到肯定回应,刘镇云暗松一口大气样子。

一边也对自己的无脑冲动,暗自咋舌,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市侩,见着好事就往上扑,咱犯得着巴结这小子吗?

可他就是很见了鬼。

总也感觉,跟刘文斌很谈得来,颇有神交已久,一见如故虚妄错觉。

两人继续聊了起来。

聊文学,聊新时代,聊彼此将在燕大校园,所能拥有的全新未来。

刘镇云越发觉着对胃口。

在很多问题上,他们的认知,或者看法,简直步调相契如同一人。

只是刘镇云做梦也不可能想到。

他们只所以如此‘臭味相投’,能尿进同一个尿壶里。

不过是刘文斌始终在引导着话题走向,是刘文斌在用前世的一些琐碎过往,主动‘投喂’刘镇云。

上辈子跟这位未来文坛大佬的结识。

那还是刘文斌已经在燕大烧锅炉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彼时,刘文斌不甘于一直当烧锅炉的临时工,一心也在求上进。

一方面借工作之余,积极复习备考来年。

一方面在燕大校园待久了,受到浓郁文化氛围熏陶机会多了,便尝试在校刊《未名湖》上投稿,也想走一走文学青年的路,想要快马加鞭成长进步,在社会地位上,争取能追上钟秀萍的脚步。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

认识了好为人师的刘镇云。

回想前世那未竞的青年作家梦想。

他在当时,有刘镇云的帮助指导,已经有几首诗歌作品上了校刊《未名湖》,在校园诗歌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声。

于是在自信心大涨之余,转而又雄心勃勃开始尝试写小说。

可惜后来,深陷进了钟家给他编织的旋涡里。

在反复来去的情感冲突折磨之下。

上进心大肆受挫,越来越是颓废不争气。

等终于跟钟秀萍离了婚,又目送钟秀萍登上飞往北美的国际航班。

伤心欲绝之余,夹起尾巴逃离了京城,回了乡下,默默舔舐脆弱伤口,这一消沉,转而又过三年。

直到后来,在杂志上看到了刘镇云所接连发表的作品。

尝试书信联络上这位老友之后。

他才终于有了彻底走出人生阴影的契机。

大巴车很颠簸。

眼下毕竟还是七十年代的尾巴梢上。

所以即便京城周边的交通状况,也并不怎么良好,到处基本上都还是炉灰渣铺就的道路。

汽车过处,尘土飞扬。

车内忽而间不知何人带头,大家一起唱起了红歌。

先是《我的祖国》。

跟着《团结就是力量》、《我们走在大路上》、《保卫黄河》……

一首首激昂澎湃红色旋律。

让车内众学子,无一不是热血沸腾。

他们亢奋。

他们骄傲。

他们自豪。

他们就是时代的宠儿。

……

“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让人热血沸腾的新歌了。”

“对呀对呀,咱们一连唱了十好几首,全都是有年头的老歌,好想听首能够反应咱们当下新生活的歌曲呀!”

同学们唱累了。

但又明显都不怎么尽兴样子。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大家很快就议论起新歌创作的话题。

看得出来,大家对迎接新时代,拥有新生活的期许,那是无限向往,充满了美好祝愿。

说者无心。

听者却有了意。

刘文斌心头一动,起身从行李架上拽出自己的背包,从中翻找出来一把口琴。

“咦,文斌同学,你这是要吹口琴吗?”

“哈,以前在生产队干活干累了,大家都休息时,便都鼓动我吹奏一曲,帮大家解乏驱闷……”

刘文斌煞有介事吹嘘起来。

刘镇云却不管他真话假话,立马吆喝着,鼓动全车同学鼓掌欢迎。

同学们自然也不吝掌声,纷纷喝彩。

有人更是趁机想要点歌听曲。

刘文斌不多理会众人叫嚷,深呼吸了几口大气,将口琴送至唇边,跟着便已经顾自吹奏起来。

他所吹奏的曲调是《十五的月亮》。

一首本应在84年,才被创作出来的军旅红歌。

口琴声乍起。

车厢内顿时便安静下来。

悠扬且陌生曲调,格外动人心弦。

方才大家还在议论,好久都没听过新歌。

谁曾想,车上有高人,立马便有如此一支妙曲响彻耳边。

如痴如醉。

全车厢人。

无不沉醉在了口琴悠扬曲调之中。

待到一曲终了。

刹那间,掌声如雷,夸赞喝彩声此起彼伏。

“文斌同学,你吹奏的这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刘镇云激动非常追问起来。

其他学生也都伸长了脖子探听,急于知道曲名。

不要觉着学生们反应太过夸张。

在这样的一个精神、物质,双重匮乏年代里。

任何一样,能够引人共鸣的文艺作品,一旦传播开来,那绝对都会形成自发而汹涌的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