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幻象还是未来?

幽暗的树影里,一团黑影正在呜咽打滚,借着月光,陆允川才看清,那竟是一匹炸毛的豹子!

虽然心里想着要痛打落水狗,可一瞬间的爆发后,陆允川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是动不得半分。

山坡上,一人一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不大一会,豹子终于停止呜咽,缓缓起身逼近陆允川。

这应该是一只云豹,通体金黄,身上还有一块块云朵状的花斑。

还在现代社会时,作为电视台编导的陆允川曾经参与过一部生物科教片的制作,知道东江省是云豹的重要分布区。

拍摄时,他曾抚摸着云豹的标本,不止一次地惊叹云豹的美丽,可眼下的这次邂逅,实在是让陆允川欲哭无泪。

好在,刚刚陆允川的本能爆发似乎给云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它的鼻梁和眼角处能够看见明显的伤口,正有血水混杂着唾液不断滴落到它面前的地上。

看着严阵以待的陆允川,多年的捕猎经验和巨大的疼痛遏制了云豹的饥饿本能,但嘴里鲜血的滋味也在时时刺激着饥饿的它。

在逼近到一定的距离后,云豹不再前进,但依旧躁动。它凝视着陆允川,眼神中竟流露出人性化的忌惮与试探。

陆允川将后背紧紧地贴近山壁,一边虚张声势的维持着这种脆弱的对峙局面,一边飞速转动着大脑,寻求脱困的机会。

山林里树木密集,可云豹是爬树的好手,上树躲避无疑是把自己送上餐桌;

夜里的野林子,虽然不是全然漆黑,但想靠奔跑逃命也无疑是自杀......

排除了无数种可能性,陆允川绝望的发现,面对着眼前的野兽,自己居然无计可施。

作为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现代人,他早已丧失了应对自然界中各种风险的意识和能力。

看着已经隐约露出鱼肚白的天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生产大队,希望他们能早点儿发现自己的出逃,前来追捕自己。

起码,被抓回去还有一线生机,面前这只饿疯了的云豹可不会给你录口供。

按照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生活的经验,陆允川鼓起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壮硕一些,一边挥舞着木棍,一边朝着云豹大声怒吼。

云豹被陆允川突然地爆发吓了一大跳,谨慎的后撤两步,却并没有离开,依旧小幅度的踱着步,绕着陆允川徘徊不去。

好在,命运总算没有彻底抛弃陆允川,就在他的嗓子渐渐嘶哑时,不远处的山梁上,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在前边呢!我听见了!前边!”

“我在这儿!这儿!”突兀出现的人声给了陆允川巨大的惊喜,他几乎一瞬间就涕泣横流,胸腔中拉扯出灼热的气流,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呐喊。

听着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和吵嚷声,看着云豹快速撤离的背影,陆允川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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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陆允川只觉得自己在不断地下坠,各种幻象纷至沓来——

有正在熬夜剪片子的自己,有一脸悲痛的老人,有满身是血哭喊索命的女知青,有黑夜里哭嚎奔逃的少年。

最终,一切幻象都天旋地转,定格在了河滩上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上。

幻象里,社畜陆允川并没有重生到这个世界,他只是浮在半空,看着少年陆允川在摔下河滩后慢慢挣扎。

临近新年,侮辱杀人,被害的还是即将回城的女知青!恶劣的案情让民众震怒,上层特批就地验尸,更是给河山县公安局下了死命令,要他们在限期三日内破案。

于是,双湖大队几乎全员出动,陪同彻夜赶来的公安一起,追捕陆允川。

天快亮时,陆允川在河滩上被发现了。

被抬回大队后,伤重的他已然生命垂危。

大队的赤脚医生束手无策,最后只能让县里下派来验尸的法医强行接手抢救。

不过,因为条件实在简陋,就算经过了五个多小时的努力,抢救法医甚至累至晕厥,陆允川还是伤重不治,死在了抢救床上。

于是,一边是几名目击者言之凿凿的证言、整个社会的震怒、还有限期破案的死命令,一边是已经无法抢救、还背着畏罪潜逃罪名的嫌犯陆允川......

最终,除了陆允川的爷爷还有案情侦破小组的负责组长,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陆允川就是那个该死的坏分子、杀人犯,即便当时案件还存在几个明显的疑点。

公审大会之后,已经去世的陆允川被盖棺定论,万人唾骂,连带着,双湖大队所有的陆姓族人都因此抬不起头。

那名坚持案件存疑的侦破组长,也因为后续的繁忙工作,渐渐不再坚持调查。

除了始终坚持陆允川无辜的爷爷。

他顶着别人暗中的议论、疏远,一遍遍的向旁人讲述着孙子的无辜。

别人不听,他就上诉,上访。头发全白的年纪,拖着一条瘸腿,磨过几十里的山路,再蹭拖拉机、货车,去县里,去省里,一年几度奔波,只为了给孙儿挣一个清白。

硬了一辈子的老兵,开始学会作揖,赔笑脸。

最开始,别人还是笑脸相迎,耐心敷衍。后来,就干脆是避而不见。

因为他战斗英雄的身份,大家都还保持着表面的尊敬,逢年过节的慰问关怀也从来不少。

但背地里,连陆姓的同族之人,都开始厌恶、咒骂起他,埋怨他养出了一个杀人犯的孙子,让陆家的儿孙,连婚丧嫁娶都难上加难。

1988年,为孙儿奔波了近十年的老人终于支撑不住,重病卧床。

看着幻象里,那个从陆姓家族的活招牌直接变成人人厌憎的病弱老人,那个在弥留之际孤零零一个人,仍然在不停念叨着孙子的爷爷,陆允川只觉得心脏都疼得要炸开。

他想喊,想把心里的憋闷和悲痛都撕扯出来,想去抱一抱那个可怜的老人,哪怕给他一点安慰都好。

可幻象里的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幻象渐渐消融,一阵熟悉的下坠感袭来,黑暗再度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