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人物的狂妄梦想

金得宝扭头看着陆允川，眼神诧异，陆家这个书呆子，平时闷声不响的，都是躲着他走，今天怎么敢在他面前这么硬气了？

他挣扎两下，张口就想骂人，结果陆允川直接一加力，金得宝疼的鼻涕都出来了，赶紧开口告饶。

陆允川这才朝门外一扬头：“还想玩你那套扔钱进箱、硬说别人给钱少了的计俩？省省吧，是省城的大记者要买东西，你敢黑他们钱？”

看着门外站着的两个大记者，金得宝揉着手腕，这才熄了自己的小心思。

门外那两个人，他哥可是亲口告诫过他不能犯浑的。

撒开金得宝，陆允川直接走进柜台，开始搜集副食品。

本来应该当班的三婶子（保管队长陆有山的老婆）不在，他也不放心让金得宝拿货算账，干脆就自己来。

散装的冰糖块、用油纸包着的饼干、小半篮猪油糖，这就是供销社副食区所有能称得上“零食”的东西。

陆允川在旁边的货柜里翻了翻，又看见被隐藏在一堆杂货后边的三瓶汽水和几包散装点心。

这些应该是夏天双抢时，随着县城供销社的助农物资一起送过来的。

挑出了两包明显已经走油坏掉的点心，陆允川才让金得宝当着他的面，一五一十的记好账目，付钱结账。

出了门，陆允川在孩子们的欢呼声里，把猪油糖、饼干给在场的孩子们一人分了一块。那一瓶汽水，也被孩子们一小口一小口地瓜分干净。

从没有尝过汽水的他们，捧着玻璃瓶，紧紧闭着嘴巴，似乎害怕一张嘴，就会让嘴里的幸福滋味逃掉。

给孩子们分发完毕后，陆允川才把他“精心”挑选的副食送到宋云霄和戴裕迟面前：

“大队的代销点太简陋，比不上城里的副食品商店，你们先对付吃几口吧。”

宋云霄皱着眉头，翻看着手里干的掉渣的饼干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点心，不敢相信那群孩子刚才是怎么吃的那么香甜的。

看着宋云霄嫌弃的神情，陆允川直接把剩余的票据和钞票还了回去：

“两瓶汽水三毛，饼干一包两毛五，两包点心八毛，一共花了一块三毛五。孩子们吃的那些是我买的，不算在内。”

宋云霄没有接，而是直接把点心扔进了旁边的水里：“这穷酸地方！”

扔完了，他才不耐烦的冲陆允川摆摆手：“说了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拿走拿走....”

说完，宋云霄就一肚子火气的转身，准备回知青宿舍休息了。

陆允川把钱和票据塞到了似笑非笑的戴裕迟手里，又补充了一句：

“大队下工起码还要两个小时，你们还是对付一点吧。还有，这些野味，你直接给支书，他会安排厨师的。”

说完，也不等戴裕迟回应，他直接摆摆手，拎起一只野鸡，就结束了今天的采访任务。

回到家，还是熟悉的树枝锁门。

老爷子像往常一样出去串门了，估摸着还有一会才得回来。

陆允川把野鸡处理了，做好了爷爷的饭之后，就坐在院子里，盯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老爷子天黑回家，就看见孙儿嘴里叼着一根木棍儿，坐在院子里盯着星空出神。

陆允川看见爷爷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厨房里热着的辣炒野鸡端出来，陪爷爷一起吃饭。

他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连老爷子对野鸡的惊讶和赞叹都没有回应。

直到吃完饭，他才和爷爷讲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儿。

他说到了忍饥挨饿的迎春嫂母女，说到了宋云霄和村里人巨大的差距，说到了那个瑟缩着藏起自己破鞋子的孩子，

说到了宋云霄颐指气使又理所应当的施舍姿态，说到了那个惶恐、委屈，不知道该不该去捡钱的女孩......

陆允川盯着煤油灯上的那点儿火焰，怔怔出神。

他又想起昨晚辗转反侧时自己心里的憋闷，有一个问题一直艮着，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让他难受。

但现在，他已经想清楚那个问题了——

“爷爷，你说大家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呀？”

陆允川问完，似乎没想着从爷爷这边得到答案，而是继续说：

“下午在供销社，那些孩子们拿到一块饼干就跟过年一样。

而宋记者呢，他因为嫌弃饼干和点心太硬，甚至直接就把它们扔进了水里。他们离开后，有几个孩子甚至想去捡那些泡了水的点心！”

“他的那身皮夹克，戴记者说要六七百块钱，公社食品站一斤猪肉才9毛3分钱。

爷爷，我上午在大队部看报纸，咱们的国家正在越来越好，国家也正在想办法让更多人的富起来，过上好日子。”

陆允川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爷爷，经过了前几天的那场劫难，我也想明白很多。

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村子里，我想走出去，挣大钱，给您也给我更好的生活！但是今天，我的想法又变了......”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又挂上了自嘲：

“爷爷，我今天突然想，我不要一个人挣大钱，我想试试能不能带着更多的人一起富起来。

他们很多人没文化，愚昧，但这不是他们受穷的理由啊，如果能有个人，告诉他们要怎么走，扶他们一把，他们也能很快过上好日子的。”

“爷爷，”陆允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直视着爷爷，“您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儿狂妄？一个农村出身的、身无长物的小娃子，居然想带着旁人一起富起来了。”

“我知道，您一直想让我考大学，我也想。但我就是想试试，不想放弃这个大时代给的机会。

我也和您保证，高考的事儿我不会落下的，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考上大学！”

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陆允川就开始直直的看着爷爷，等着他的回应。

从陆允川说到一半时，陆长清就放下了旱烟袋，双目盯着孙儿，异彩连连。

看着一脸坚毅的孙儿，他好像又看见了多年前那个挥斥方遒的晚辈，一样的满心热血，一样的壮志盈怀。

“好！好！好！”陆长清拍着孙儿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我家川儿长大了！”

他放下烟袋，笑容让他脸上如刀般的皱纹都柔和了下来：

“爷爷没什么本事，你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大家东一把米西一口菜的帮衬，你也长不了这么大。现在你能记着长辈乡亲们的好，还想着回报他们，这很好！”

“上大学什么的，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只是想让你成为一个自立自强，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人。”

“我们”，他特意加重了这个词。

接着，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语气缅怀：“你不是一直想问你父母的事儿吗，今天爷爷就先和你说一点儿。”

“陆允川，把一腔热血都允了祖国的河山海川。这个名字啊，就是你父亲给你的。当年，他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后不久，就去了....”

说到这里，陆长清的声音卡顿一下，又继续说：

“这些事情啊，爷爷答应过你亲爷爷，得等你自己长大了再去发掘。总之，川儿啊，你想干什么就去干，爷爷永远都是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