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省城二人组

走到大队部，时间还不到七点。

马国强和肖瑜在张岩公审那天就选择提前返程了，所以知青宿舍这边这边一片冷清。

确定了两个记者还没起，陆允川也不在那里罚站，而是直接溜达到书记办公室，准备看报。

想要拿到陆盛国的报纸集，工序非常繁琐。

首先得洗手，擦干，然后才能走近他专门为报纸打制的大木箱。

接着掀开上边盖着的布，打开木箱，拿开两块樟木镇纸、再掀开三层油纸后，你才能看见报纸集的真容。

这时先别着急，你还得再确认手上是干净的，没有手汗一类的腌臜物，才能真正的取出报纸阅读。

出于对陆盛国的尊重，陆允川一丝不苟完成了这个工序，感觉自己像是去了一趟西天，正在藏经阁门口等着真经。

箱子里的报纸厚厚几叠，按照年份被几个木制的报纸架夹好，陆允川挑了整个79年的报纸集，坐到办公桌前开始苦读。

华米建交、大力恢复学校、放宽外国人来华政策......

感受着自己后世的记忆和报纸上的新闻一条条的对应，陆允川开始在脑海里，搭建属于这个时代的真实框架。

翻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推行个体经济的正式论断，不过每隔个把月，都会有一两篇报道文章发起相关的议论，还有就是一些观众来信，讲述自己尝试个体经营的经历。

每一次相关内容的刊登，总会在之后几期引起大讨论。

正准备再细细领会一下相关文章的指导精神，将文章中的真知灼见深切落实到自己的搞钱大计上，可惜一声突兀的暴喝，打断了陆允川的勃勃兴致。

“陆允川！谁让你进来的！”金会计还是那副经典的造型，两手端着一个锅子，右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竹篮，一副贤妻良母的打扮。

“哟，金会计，来给省城大记者送饭啊。支书让我来看报的，不信你问他。”陆允川也不怵他，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这个时代的大队会计有一个好处，早上点好出工人头、做好记录之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一般不用参加劳动，可以回去专心处理会计工作，等到晚上再过来核算一下当日工分就行。

往常这个时候金会计都会在家里摸鱼，没想到今天这么积极，来给省城记者送饭了。

听着陆允川的平淡回应，金会计也没说什么，反正大队里陆家人、金家人的相处模式历来如此。

不过，自从陆允川在纪晓红的案子里出了大风头，他就看陆允川越来越不顺眼。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吃，金会计放下锅子，开始检查锅里的食物。

哟，除了荷包蛋，居然还有鱼片，李延山这是被小看了呀。

陆允川在旁边探头看了一眼，咂咂嘴，他记得上次李延山吃的面，可是只有荷包蛋的。

金会计看了眼桌上的机械闹钟，八点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准备去叫那两位记者起床。

走了几步，他又犹豫了，想了一下后，回身把锅子、篮子重新披挂上，才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听着金会计一声声殷切的叫广...叫起声，陆允川小心地收好了报纸，也走出支书办公室。

知青宿舍的门打开，走出了一瘦一胖两个人。

看着两人经典的造型，陆允川乐了。

按照之前陆盛国交代的，他一眼就区分出那两个人谁是谁。

端着相机那个，叫宋云霄，瘦高个，男性，看着二十四五岁。

他戴着蛤蟆镜，半长的头发抹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上身是一件皮夹克，下身是一条喇叭裤，妥妥走在了时尚的前沿。

旁边那个拎着长条形布袋的小胖子，叫戴裕迟，约莫十八九岁，大差不差的打扮，下身是一条牛仔裤，头发是短发，不过狗牙嶙峋，像是刚被狗啃过。

出了门被风一吹，小胖子咕哝了一句“艹，忘记帽子了”，折身返回后，又戴着一顶毛线帽走了出来。

两个人都有很深的黑眼圈，看来昨晚和凶案现场做邻居，都没怎么睡好。

“宋记者、戴记者，二位早呀，昨晚睡得怎么样？”金会计殷勤的迎上去，把两人迎进了会议室。放下锅子后，又把手在身上蹭了两下，想去和两个人握手。

宋云霄倨傲的点点头，轻轻拍了下金会计伸来的手，便立刻放开。

进了会议室，他先是从兜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擦了椅子和桌面后，才小心的坐下，好像生怕桌椅上的灰尘会弄脏自己的皮夹克。

看得出，他很宝贝自己的这身时尚行头。

胖胖的戴裕迟倒是比较好说话，或者说大大咧咧，抓着金会计的手就大力摇了几下。

但他明显也没太把金会计当回事，看见站在旁边陆允川，尤其是陆允川脖子上的纱布，他立刻兴奋起来，几步蹦跶到陆允川的身边，开口搭话：

“哟，兄弟，你就是那个单人吓退了豹子又智破奇案的小英雄是吧？啧啧啧，你这伤口我能看看吗？”

陆允川后退了几步，避开他伸向纱布的手，有点不适应这个小胖子的自来熟。

宋云霄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他的目光先是漫不经心，在划过陆允川脸的时候，却忽然坐直，如临大敌一般。

盯着陆允川的脸良久，直到他看见了陆允川身上那件带着破旧补丁的军便服，还有沾着黄泥的劳保鞋，才舒了一口气，身体重新放松，像是打赢了一场战役。

只是，他整理头发、皮夹克的频率，却明显变得频繁了。

看着宋记者的一通虚空操作，陆允川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发什么邪性。

“哎呀，戴记者，您先来吃饭，陆允川他又不会跑。小陆，你先出去等着，两位记者一会儿还得采访你呢！”

金会计没有留意到，一场战争已经在他的不经意间展开又结束了。

他先是颇有领导派头的吩咐了陆允川一句，想让他抓紧出去侯着，然后又把满满一碗鱼肉面递到了戴裕迟的面前：

“戴记者，实际上，嗯...其实凶案发生时，是我一直在主持工作的。如果您想了解案情，那我也能给二位说两句。”

戴裕迟接过面，转手就递给了陆允川，拍着会议室的桌子特热情的招呼着几个人，有种把会议室当聚义厅的豪气：“别出去呀，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多热闹！”

看着陆允川手里那碗面，金会计心疼的脸都抽抽了。

陆允川也是心头大乐，虽然不算饿，但还是大声的向戴裕迟道了谢，坐下同他们一起吃面。

一顿饭吃的怪异无比，金会计不停地想和两个记者搭话，宋云霄偶尔会礼貌性的回应两声，戴裕迟则一直围着陆允川叽叽喳喳。

一顿饭没吃完，陆允川自己的信息没透露多少，倒是戴裕迟，已经把他自己和宋云霄的底给抖搂出来不少。

“好了，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采访吧，顺便还能逛一逛。金会计，谢谢您的招待，您工作忙，我们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放下碗，宋云霄终于对金会计的奉承不耐烦起来，干脆的开口下达逐客令。

金会计也是识趣之人，虽然没有蹭上采访的机会，但他几乎没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快速收拾好餐具，告别时还不忘邀请两位记者有空去他家里坐坐。

“好了，两位记者，咱们要怎么采访？我全程配合。”

目送金会计离开，陆允川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宋云霄和咋咋呼呼的戴裕迟，越看越想乐，这俩人，整个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为了防止自己乐出声来，他赶忙主动开口招呼。

他有点儿期待今天的采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