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先生威严的面容

十来分钟后。

“居然有这种事？”

早苗子震惊道，看着坐在位置上同样很忧虑的松尾，完全不能理解。

据他所说，昨天晚上，宫和家的那位主母，便找到了新潮的一把手，特意交待了一下。

而交待的事情，自然就是有关于竹取青野的小说这件事。

早苗子知道那位主母很瞧不上竹取青野，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面对震惊的早苗子，松尾叹了一口气，拿起眼镜重新戴上，又一次看起了手中的稿子，喃喃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这位作者，前半段只是灵感乍现，其实他根本写不……”话没说完，松尾就自己摇了摇头，改口道，

“怎么可能，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作者，怎么可能写不下去，对方不给你全部的稿子，说不定只是担心新潮会不会有什么肮脏的内幕。”

“如果是之前，我会和您说‘竹取先生绝不是这种人’，但现在……”

早苗子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就算是他有这种顾虑，也是应该的。”

看到这位勤奋的实习编辑坐在那里，双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下摆，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松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之前你刚刚入职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文学界本来就污秽不堪，许多表面上公平的事情，往往实际上并不公平，哪怕是新潮也是如此。”

早苗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位前辈，疑惑道，“您这时候说这个干嘛？”

“上边的意思是，签下来，但只要错过这次新潮赏就行，其实宫和家那位倒也不是特意针对这个作者，只是聊到最后才提起这一嘴的。”

松尾喝了一口茶，这才发觉茶水早就冷透了，叹了口气按下桌旁烧水的按钮，继续说道，“她昨晚谈论的主要事情，还是将那本《子弹与人民》给内推到新潮赏里去。”

“《子弹与人民》么？我记得作者叫做清水斋志来着吧？可这和竹取先生有什么关系？”

见她还是这副呆呆的模样，松尾顿时笑骂道，“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这也算是我的学生？大学时候教导过你，真的是我一辈子的污点。”

“实在抱歉……”早苗子低下了头。

松尾和她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在之前，对方作为大学的特邀讲师，就曾给早苗子讲过好几节课。

实际上，如果不是有这位领路人，早苗子如今也不可能进到新潮来做实习编辑。

看着她一如往常的很会道歉，但语气间却感受不到歉意，松尾摆了摆手，缓缓说道，

“实际上，如今的新潮赏，真的不如当年了，很多时候获奖的小说，并不是只看内容本身，而是有很多外界因素。”

“比如说作者的背景？”早苗子开口道，语气却显得有些嘲讽的意味，连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见到爱徒总算是开窍，松尾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能理解这一点就好，既然有宫和家背书，那么实际上今年的新潮赏，大概也就是《子弹与人民》获得了。”

“这很不公平……”

“是的，这很不公平，所以我说了，文学界从来没有公平的事。”

正好这时，松尾烧的水也开了，将其端起给早苗子与自己倒了一杯茶后，他才继续说道，“如果内推不上新潮赏，你怎么办？”

虽然松尾先生很反常的给自己泡茶，可早苗子这时候哪有这种心思，咬着牙低声道，

“竹取先生的《雪国》，早晚要震惊全日本，但不应该在新潮这里受到这种打压，如果是这样的话……”

早苗子一开始说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小，但越说就越坚定，最后，她抬起了头，直视着松尾道，

“我会建议他转投给其他出版社，现在文艺那边的芥川赏也快了，可以投给文艺……”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松尾愣了愣，当即无语道，“我带你进新潮来，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打算当叛徒了？”

“我是实习编辑……工资这么低……”

松尾正吹着手中的茶水，差点没因为这话烫到自己的手，放下茶杯之后才笑骂道，

“你这家伙，不是给了你作者资源了吗？还不是你自己把斋藤的原稿损坏？”

似乎是想起那个斋藤的名声极差，没待早苗子说话，松尾又改口道，

“算了，我会给他重新安排编辑，至于他私底下如果对你有冒犯，你不理会就好，把《雪国》签下来，自然就转正了。”

“可是竹取先生的小说不能内推到比赛上的话，我会建议他投其他出版……”

“怎么这么蠢？脑子能不能转一转？”松尾本来脾气就不好，这时候终于板起了脸，拿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就像是当年大学时候教导早苗子时候那般。

先生威严的面容顿时浮现于脸上。

听得桌子发出“咚”的一声，早苗子被吓了一跳，这回是真的老老实实低下头去了。

见她这副模样，松尾叹了口气，视线又落回到了自己桌上的那份稿子之上，看着其中《雪国》二字，笑着摇了摇头。

他领悟过这其中的光景，知道这本小说是有多么的惊为天人，完全明白那位作者是有多么的天才。

如果让文学界这些，肮脏如同下水道里死老鼠的东西，影响到这本小说的面世，那不仅仅是世人的悲哀。

更是自己的悲哀。

连续下了好些天的雨水终于停住，一缕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打碎之后散落进了房间里。

落在了桌上，稿子上，还有老先生那微微泛白的头发上。

松尾喝了口茶，心中百感交集。

雪国，就该是纯洁无瑕的才对啊……

良久之后，见学生还在低头，似乎没缓过来，松尾换了个平缓的语气，

“正常签约就好，内推的事情交给我。”

“欸？”早苗子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瞄了一眼松尾，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松尾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发痒，心想大概是因为最近总是用染发剂将头发染黑，所以才会这样吧？

看着早苗子终于表现出乖巧的模样，他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要是哪一天你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或者更高……”

本想要再教导一下这个早苗子什么叫做“不忘初心”。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话还没说完。

后者脸上立刻表现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并且连忙说道，“我可没有觊觎您的位置……”

松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