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陈子义之死

李环三人在客栈大堂坐了一刻钟,热水烧好了,困劲也都上来了,却迟迟不见陈子义回来。

秀才嘀咕道:

“陈兄该不会是掉茅厕里面了吧?”

“你去看看呗。”

“咱们一起。”

“困了,睡觉去。”

胖子压根不搭茬,站起身就要往楼上走。

秀才只得看向李环,后者叹了口气道:

“走吧,去后院看看。”

二人刚要往外走,楼梯方向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一个物体从上方滚了下来。

三人定睛望去,可不就是陈子义。

“陈兄,怎么这般不小心?”

秀才连忙上前搀扶对方,可刚一上手,就发现的不对劲。

陈子义不仅浑身瘫软,双目还直直睁着,眨也不眨一下。

李环察觉到了异样,伸手摸了摸对方脖颈,最后脸色凝重道:

“死了。”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一声惊雷,将其余二人惊得愣在原地。

入秋的夜,微凉却不刺骨,但此刻的三人如坠冰窟,后背不约而同起了一层白毛汗。

胖子咽了口唾沫,扯动一下嘴角道:

“李哥,瞧仔细了吗?”

李环脸色阴沉点点头,饶是他不信鬼神,此刻也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响动很快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客栈老板披着外套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倒地不起的陈子义后,连忙朝一旁伙计问道:

“怎么回事?”

“摔……摔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死?”

“小的也不知道……”

周围人越来越多,客栈掌柜安排伙计去报官后,自己小心翼翼走上前。

还没等开口,就见一胖子咣当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子义兄,你死的好惨啊!昨日你我把酒言欢,约好一同进京赶考,今日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完他便伏到尸体上,放肆嚎啕起来,声音之悲怆,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客栈老板见状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小兄弟,还请节哀。”

胖子豁然抬起头,擦了把鼻涕道:

“老板,我这兄弟命苦,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如今又死在了异乡,劳烦帮忙打开子义兄的房间,我也好帮他料理后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客栈老板连连点头去取钥匙,毕竟人是死在他的店里,对方不要赔偿都算好的。

片刻后,掌柜拿着钥匙,带胖子、秀才二人上了二楼,留下李环照看尸首。

房门外,老板一边开锁一边道:

“小哥如此伤心,想必跟那位年轻人交情不浅吧。”

“我二人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今夜本打算结为异姓兄弟,却不想子义兄先我一步而去。”

胖子讲完,又开始忍不住啜泣起来,掌柜也不好再多问什么,打开门锁后安静退去。

见侯高飞哭成这样,秀才不禁有些动容,抹了把眼泪道:

“二哥,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先前是我错怪了你。”

“好个屁,赶紧看看有没有线索。”

胖子搓了搓手掌,直接推门而入,脸上全无半点悲伤,反而还带着些兴奋。

“二哥你……”

秀才还想说什么,胖子压根不搭理他,直接进屋翻起了陈子义的东西。

“子义兄尸骨未寒,二哥你怎么能……”

“你小子怎么这么八婆?他是被人害死的,屋里兴许还有线索。”

“子义兄不是被水鬼索命吗?”

“呵,装神弄鬼,一向都是混淆视听的下作手段。”

胖子说着,随手将两个物件甩给秀才,后者接到手一看,正是他早上归还的路引户牒。

“二哥这……”

“别婆婆妈妈的,现在这玩意他指定是用不上了。

你用他的身份进京赶考,万一中了举人,也算帮他光宗耀祖了。”

秀才听他这么说,思索再三,没有推辞,小心将东西收好,自言自语道:

“子义兄,待我他日高中,定要查清真相,帮你报仇。”

胖子这会儿已经从包袱里掏出沓银票,粗略一看,少说几千两。

以他的性格,自然是毫不迟疑收入囊中。

秀才见状连开口都懒得,反正对方肯定会说出一大堆歪理。

翻找到最后,胖子从包裹最底下找到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内容,他不由愣了下。

“二哥,怎么了?”

“是给你的。”

胖子将信笺递给秀才,后者疑惑接过,果真见信封上写着“孙文兴亲启”几个字。

秀才再次不免悲从中来,缓缓打开信件。

片刻后,他双目通红说道:

“陈兄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

胖子点点头,指了指信件末尾。

“而且他把银子都留给了你,所以咱们不算偷。”

“究竟是何人要加害他?”

“还能是谁,仇人呗。就跟追杀咱们的人一样,要斩草除根,只不过陈兄没那么好的运气……”

胖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目光坚定道:

“咱不能让子义兄白死。”

“对,一定要查到凶手……哎?二哥你要去哪?”

不等秀才说完,胖子已经大步朝外边走去,一路噔噔噔下了楼。

此时县衙官差已经赶到,仵作正在验尸。

胖子直接来到客栈掌柜面前,由于来势汹汹,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侯高飞直勾勾看着老板,眼神锐利道:

“掌柜的,你家地板未免也太滑了,得给个说法。”

此言一出,客栈掌柜汗都下来。

他原以为这帮小子年轻,不会就事讹客栈一笔,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不过掌柜毕竟是老江湖,陪着笑道:

“这位小哥,事情还查清楚,谁也不好妄下定论。”

胖子同为商人,知道想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来不容易,转身朝仵作道:

“这位老先生,请问我家兄弟是怎么死的?”

年过四十的仵作捋了捋山羊胡,沉吟一声:

“以老夫验尸二十年的经验,死者是摔下楼梯时磕到后脑而亡。

不过具体是自己失足还是其他人推的,还需官差判断过才能确定。”

胖子闻言又抻着嗓子喊道:“在场可有经验丰富的官爷?”

“行了,别叫了。”

一名年长捕快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客栈掌柜见到对方,立刻松了口气。

此人名叫田参,是当地有名的“又吃又拿”,光是这个月在客栈就已经欠了十顿饭钱。

虽然平时没少捞好处,但有事也确实能帮着摆平。

田参走到侯高飞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不是某家的公子哥后,抬抬下巴,开口道:

“听小二说,你们是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定是你朋友自己醉酒不小心摔下了楼,怨不得别人。”

以胖子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官差在偏袒客栈,也不恼怒,微微一笑道:

“这位官爷,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兄弟本来要赴京赶考,有大好的前途。

现在出师未捷死在半道,您岂能用一句‘不小心’就结案?”

田参双眼眯缝起来,“你在指导我办案?”

“小人不敢,只是希望大人能担得起职责,至少仔细查探下现场,给我们一份认定文书,这样我也好给子义兄一个交代。”

胖子的话有理有据,在场又有许多同样赴京赶考的书生,田参不好仗势欺人,只得点点头朝楼上走去,打算走个过场。

“这里,有血迹,记下来。”

田参指着一节台阶朝身后年轻官差吩咐一句,而后继续往上走。

就在官差低头记录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叮咣声,他下意识侧身躲避,就见一团物体从旁边滚了下去。

看着装,不正是刚刚上去的田参?

田参从楼梯一路滚到底,摔得七荤八素,被手下搀扶起来后,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客栈掌柜见状走上前,小心道:

“田爷,您没事吧?”

捕快听到他这话,当即眼睛一瞪:

“我说掌柜的,你家楼梯未免也太滑了吧?别说了,赶快赔钱吧。”

掌柜的没想到这事还能来第二次,抠抠搜搜拿出二两银子递给对方道:

“田爷,这钱您拿去看郎中。”

“你给我银子干鸡毛?我说的是赔给人家,好好的大小伙子摔死在你店里,你能脱得了关系?”

“我……这……”客栈掌柜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田参不再搭理他,一瘸一拐走向胖子。

“小兄弟,刚才是我不够仔细了,幸亏有你提醒。

邹老板也不是故意的,看着我的面子上,就让他少赔点吧,都不容易。”

“行,看在老哥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多管他要,就一千两,若是还不愿意,咱们就去衙门说道说道。”

邹掌柜闻言心中一阵肉疼,不过还是陪着笑道:

“小店愿意给。”

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叹息一声道:

“可惜了我这兄弟,就是再多的银子也换不回他的命喽。”

说完,抬起袖子擦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转身上了楼。

闹剧告一段落,众人渐渐散去,陈子义的尸首被送往义庄。

李环与秀才相视一眼,默契去了胖子的房间。

“二哥,刚才怎么回事,那官差怎么就摔了?”秀才开口问道。

胖子躺在椅子上,数着陈子义留下的银票道:

“当然是给楼梯做了点手脚。”

“二哥你伪造现场?”

“不是我,我可没那本事。”

胖子正说着,一个小姑娘打外面走了进来,一如既往地没有废话,直接伸出手。

胖子将数出的五百两交给对方,嬉笑道:

“师父,想不到您这种高手也可以用金钱买通。”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平静道:

“水蛭是杀手组织,又不是慈善组织,为什么不收钱?”

“师父言之有理,不知您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人害了子义兄?”

丘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房间内三人陷入沉默。

半晌后,秀才开口道:

“咱们要不要去问一下宋前辈,兴许他会知道。”

“没这个必要。”胖子摇了摇头。

“结果无非有二,一是宋前辈知道,却没阻止,说明他并不想掺和。

二是他也不知道,那就更麻烦了,能在一品高手眼皮底下杀人,岂会是寻常武夫?”

李环闻言皱眉道:

“这两个不论是哪个,都是咱们惹不起的。”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子义兄就白死了?”

秀才颓然坐到椅子上。

侯高飞将手上剩余的银票交给他,叹息一声:

“这事只能暂且先放下,就跟咱们无缘无故被通缉一样,就算刨根问底找到了真相,大概率也改变不了什么。”

秀才紧紧攥着手上的银票,说出一句其余两人心中想着却没说出的话:

“太他娘憋屈了!”

……

经过商讨,李环几人决定尽快上路。

次日一大早,胖子、秀才便出门去置办干粮,二人找到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包子店,一口气买了十几屉包子。

不想胖子刚拿出钱袋,就被一个不认识的老者一把攥住手腕。

“你们怎么会有我家少爷的钱袋?”

“老伯你谁啊?”

胖子想抽回手,却不知那老头哪来的力气,双手铁箍一般,死死攥着自己手腕。

老者死死盯着二人道:

“我家少爷进京赶考许久不见音讯,我到官府一打听,才知道他被人害了。

你们拿着他的钱袋,定然是那谋财害命的贼人,看我不抓你们去见官?”

听闻此言,胖子二人也明白过来,秀才耐着性子道:

“这位老伯,官府已经查过了,子义兄是醉酒失足坠亡。”

岂料老头压根听不进去,再次大声道:

“你们这些贼,居然敢偷我家少爷的银子,看我不抓你们去见官?”

“老伯,平白无故可不敢乱说,这银子是你家少爷送给我兄弟的。”

“你放屁!”

老人也是暴脾气,喷了胖子一脸唾沫星子。

三人吵闹声越来越大,很快引来一群人围观。

这时,一名捕头装扮的人分开人群,上前道:

“何人在此叫嚷?”

老者见到官差,好像见到了救星,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对方。

“大人替老朽做主啊……”

胖子、秀才见状不由相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

得,今天又走不成了。

刚从监牢出来的聂远听完老人叙述,抬头看向两名年轻人。

“他说的可是事实?”

“大人,冤枉啊,那陈子义是自己摔死的,官府查验过,还给了认定文书,银子也是他留给我兄弟的,有书信为证。”

侯高飞说完,取出了陈子义留下的信和官差给的判定书,聂远接过略一查看,皱眉道:

“田参给的认定?”

胖子点点头,补充道:

“当时那位官爷也不信,上楼查看了一下,结果自己也给摔下来了。”

聂远闻言了然,怪不得昨晚见那家伙鼻青脸肿回来了,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田参虽然在当地名声作风不好,但也是个老油条,轻易不会落人话柄,既然敢出具文书,就说明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转身朝老者道:

“老人家,你确实是冤枉了这两位年轻人。”

不料老人却死死望着陈子义留下的信件,开口道:

“官爷,这不是我家少爷的笔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