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娘子见儿子点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交代起了儿子做官的事宜,“按理来说,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应该由你叔父跟你讲。
可你叔父如今在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是不嫌为娘唠叨,为娘就跟你说说?”
也许是觉得儿子长大了,应该当个大人对待,又也许是觉得对儿子有亏欠,所以陈大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带着些许的恳请,全无最初时候的强势。
何欢点了一下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宋的官制他了解,以后的走向他也了解,可是拿到荫补文书以后该做些什么,他不知道。
记录和编撰史书的人也没写,估计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当官吧?
他们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穿越者这回事。
陈大娘子得到儿子准许,脸上多出了一丝笑意,循循的讲道:“你啊,首先得去吏部将文书换成公文,再去当值的衙门应卯造册,领取官服、腰牌、印信、俸禄,然后再去拜见上官,会见下官,最好再请他们吃顿酒,拉一拉关系。
往后衙门里有事,他们也会照应你一二。
还有,我看朝廷给你得文书中,有去临安书院读书的荐书,你似乎准备去读书?”
何欢点点头,没有藏着掖着,道:“是,我准备去读书,科举出仕。”
陈大娘子一愣,一脸错愕,旋即又缓缓皱起眉头,“所以那荐书是你让你叔父向官家求的恩典,而不是官家主动赏赐的?”
何欢再次点头。
陈大娘子一开口就说是他的主意,没说是何藓的主意,说明陈大娘子是了解何藓的,知道何藓不会让侄子去走这么一条艰难地路。
陈大娘子眉头一瞬间皱的更紧了,她沉声道:“你去做文官我不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也赞成,你祖父和你父亲已经为大宋流够血了,你们这一代又人丁稀薄,确实不能拿命再去换仕途了。
可你为什么要选一条最难的路走?
难道你不知道那些文官根本就不待见我们?
你去科考,非但不会遭到公正的待遇,反倒会被处处刁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母亲在为儿子的仕途操心。
所以何欢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认认真真的道:“我大致了解过咱们大宋的官场,在咱们大宋,正印官几乎都是科举出仕,举荐或者荫补出仕的,只能给人家做佐贰。
混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官至四五品,再往上几乎全被科举出仕的官员所把持。
他们结交同僚,招揽门生,将四五品以上的官职捂的死死地。
所以我要想做高官、领厚禄的话,就必须得考科举。”
陈大娘子意外的看着儿子。
她大概没料到,儿子以武勋的身份去做文官,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抱负,想做四五品以上的官。
四五品以上的文官,不是踩着入相的门槛,就是已经入相了。
很多世代官宦的文官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爬到这种位置上。
她儿子一个明显带着敌对背景的人,哪来的自信爬上去?
“你要做高官?”
陈大娘子难以置信的问。
何欢点头。
陈大娘子又道:“还要做文官中的高官?”
何欢笑道:“不可以吗?”
陈大娘子沉默了一下,语重心长的道:“莫要好高骛远……”
何欢笑着没说话。
估计何藓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都觉得他好高骛远。
可他们谁又知道,他拿着版本答案呢。
有答案做参考,纵然因为他的出现版本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依然能助他平步青云。
何藓也好,陈大娘子也罢,都觉得他考科举是异想天开,是想上天。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在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通过怎样的方式考中进士。
他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是九成九还是有的。
许是见儿子只是笑着,不说话,陈大娘子脸上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你是认真的?”
何欢依旧笑而不语。
陈大娘子彻底认真起来,端正了坐姿,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走的这条路有多难?”
何欢毫不犹豫的点头,“知道!”
陈大娘子又道:“那你还走?”
何欢洒脱的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就算我走不通这条路,我依然是大宋的权知石井镇,往后还能往上升一升,不是吗?”
陈大娘子陷入沉默,许久以后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就算你走不通这条路,也有退路。你既然打定了主意,为娘也不劝你。
不过为娘得提醒你,事不可为的时候,千万不要逞强。
这官场上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
你初入官场,无人庇佑,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遇事千万要记住,慎之,慎之,再慎之。”
何欢笑道:“明白……”
陈大娘子点了一下头道:“我让雷洪给你准备一些钱,你请同僚吃酒的时候,尽量去那些好一些的地方,千万别吝啬。”
何欢点点头。
这个不需要陈大娘子说他也知道。
既然决定了请人吃饭,那就得大大方方的,抠抠搜搜的不仅自己丢面子,还容易在人家心里落一个吝啬鬼的形象。
到最后请人家把饭吃了,还不落好,那还不如不请呢。
陈大娘子又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不稳妥,咬了咬牙后,瞪了儿子一眼,“罢了,谁叫你是我儿子呢,我上辈子大概是欠你的,这辈子得还。
让你一个人去应卯,只怕你未必应付得过来。
我去帮你求求人。”
何欢一愣,忙道:“为难吗?”
为难就算了。
他不喜欢去求人,只喜欢人来求他。
陈大娘子又瞪了儿子一眼,难得的露出了娇嗔的神情,“求你舅舅,有什么为难的?”
哦!
那没事了。
外甥的事,舅舅操劳,那是应该的。
不仅得吃舅舅的喝舅舅的,还得让舅舅把事办了。
不然‘白鼻子外甥’这个说辞是怎么来的?
“那是不为难……”
何欢笑着说。
陈大娘子又瞪了儿子一眼,交代了守在门口的管事几句,让对方去找雷洪,准备一些钱财,去临近临安书院的地方购置一处院子,说是给哥儿以后读书的时候用。
然后又交代管事去马房,帮哥儿再挑选一个马夫,以后跟另一个马夫轮番斥候哥儿。
此外,还让管事的去找韩姨娘,给哥儿挑选几个手脚勤快的丫头,去临安书院外的那处院子伺候。
反正,陈大娘子交代了很多,几乎将儿子的所有衣食住行全囊括了进去。
临走的时候还问何欢,“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寂寞,润娘那丫头太小,那为娘再帮你寻摸一个暖床的丫头?”
何欢几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玩笑,临安书院外全是青楼,什么样的丫头没有,还都是经过细心调教过的,何必要自己寻摸。
“你啊,都十九了,怎么一点儿也不开窍。你叔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庆哥儿都生出来了。”
陈大娘子大概是跟儿子交流了一番,熟悉了,对,就是熟悉了,所以彻底放开了,什么话都敢说。
何欢敢肯定,他要是敢说跟府上那个丫头有几分好感,那个丫头今晚必然会出现在他房里。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这么会挑战人的底线,挑衅人的软肋!
“你就在府上好好待着,为娘去去就回。”
在没得到儿子回应以后,陈大娘子交代了一句,匆匆离开了府内。
何欢狐疑的看着陈大娘子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该死的朱自清!
写什么不好,你写背影!
不过,在陈大娘子的背景彻底消失以后,何欢又没心情埋怨朱自清了,他要是猜的没错,陈大娘子说是去求人,就真的是去求人。
虽然求的人是她自己的兄弟,可要是不为难的话,她又何必在离府之前磨蹭那么久呢?
帮儿子准备衣食住行上的东西,什么时候不能交代,偏偏要在离府之前交代?
……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何藓依旧没有回来,应该是还在陪着赵官家商议出兵的事宜。
何欢就很不理解,人家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手底下有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刘锜、杨沂中等那么多猛士可以用,还商议个屁。
“我跟你说,欢儿初入官场,不懂官场上的门道,你要是不帮我好好盯着,让他有个什么好歹,我就揪掉你耳朵!”
“姊姊,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欢儿这么一个大外甥,我不帮他我帮谁?您别说是让我盯着了,您就算是让我天天跟着他,给他做个常随,那都行!”
跟预想的不一样,何欢本以为陈大娘子是真的去求人的,晚上回来的时候还会各种自艾自怜,自己再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却没料到,陈大娘子是被人恭恭敬敬的送回来的人,送她回来的人就像是狗腿子一样跟在她左右,她说什么,对方往天上捧,主打的就是一个将她哄高兴。
何欢原本是在前厅里坐着的,看到这一幕直接站了起来。
这剧本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