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伯颜帖木儿(求收藏)

朱祁镇穿好貂皮大衣,钻出毡帐,强烈的阳光映着白雪,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外面,有几名瓦剌士兵二十四小时盯梢,看到朱祁镇出来,他们马上警觉起来。

其中一人快步离开,应该是去跟首领通报消息,剩下几个则跟随在朱祁镇身后,寸步不离。

朱祁镇朝他们笑了笑,语言不通,也没法交流,可惜手头没有华子,不然高低得一人递一根。

伯颜帖木儿对朱祁镇还算人道,被俘之后,一直都是软禁,而没有关小黑屋。只要在士兵的监视之下,是允许他在营地内随便走动的。

外面十分热闹,一排排毡帐扎在雪里,栅栏里牛羊成群,犬吠声不止,牧民来来往往忙活着,铲雪,轧草料,喂牛喂马,挤羊奶,一群小孩跑来跑去打闹嘻嘻。

不过,干活儿的大都是女人,男人们应该都去打仗去了。

蒙古人就是这样,生活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即便是打仗,大军出动到哪里,牛羊和女人们便跟随到哪里,毡帐也就扎到哪里。

朱祁镇和袁彬一路来到营地中心最大的几座毡帐,其中一座便是伯颜帖木儿的住处。

身为部族首领,伯颜的毡帐不过就是大一点,也谈不上奢华,反而很有生活气息。

一个年轻的女人——很可能是伯颜的侍妾,正在外面晾晒肉干,一个三岁小孩在她身边玩雪。

“烦劳通报一下。”朱祁镇道,“我要见得知院。”

得知院是伯颜的官名,“知院”全称知枢密院事,主管一方军事,可以简单理解为军区司令,“得”则是伯颜的特别代号。

类似的还有阿剌知院,也是也先部下的重臣之一。多年后这个阿剌知院背叛了也先,将也先杀死,这就是后话了。

那女人狐疑地看了朱祁镇一眼,转头进去通报了。她可能不懂汉话,但从她眼神里能看出来,她必然是认识朱祁镇的。

不多时,一个面庞白净无须的汉人男子从毡帐里出来,居然是那个汉奸宦官喜宁。

喜宁看见朱祁镇,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瞧着他昔日的主子,阴阳怪气地道:“呦,是太上皇啊。得知院刚从前线回来,此时还在休息,不见外人,你且退下吧。”

听他的口气,似乎很享受嘲弄朱祁镇的感觉。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太监无!

朱祁镇倒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可笑,喜宁在他眼里,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一旁的袁彬却怒气冲冲地道:“喜宁,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爷爷说话?”

袁彬所说的爷爷,当然不是自称,而是指朱祁镇。明朝内侍官们私下称呼皇帝,都是喊爷爷,显得亲。

只是朱祁镇觉得这称呼有点膈应,所以只让袁彬称他陛下。

面对袁彬的愤怒,喜宁却是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袁校尉,奴婢的爷爷如今已经换人了。”

“奸贼!真是不知廉耻!”袁彬咬牙怒骂。

“哈哈哈,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有何不可?”喜宁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起来。

他当年可以割去玩意当太监,如今又可以背弃旧主当汉奸,说明他从来就不把廉耻两个字当回事。

袁彬按捺不住怒火,挺着胸膛往前一冲,作势就要动手,朱祁镇急忙拦住他,对喜宁拱手道:“还请公公务必转告得知院,就说我非常感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特意上门答谢。”

见昔日的皇帝对自己如此客气,喜宁的神情掩饰不住的得意,笑着道:“太上皇太客气了。不过你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得知院是不会见您的。”

朱祁镇道:“把话带到就行,其他就不劳公公挂心了。”

喜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临走,他又回过头来,颇为玩味地道:“太上皇,太师已经在班师的路上了,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这奸贼……”

望着喜宁转身离去的背影,袁彬气得又要发作。朱祁镇却道:“一头畜生而已,谁给他吃的谁便是他主子,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袁彬依旧忿忿:“陛下,你倒是好涵养,臣可忍受不了这等小人。”

“放心吧。”朱祁镇转身就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陛下,那现在要怎么办?伯颜不肯见我们,我们要回去吗?”

“当然不回去。”朱祁镇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毡帐,“我猜伯颜不是不想见我,只是他还没有想清楚,见了我之后该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就守在他门口,哪也不去,等他好好想想清楚。同时也让他看看我的诚意,除非,他今日一步都不踏出毡帐,否则,我一定要见到他。”

“可是陛下,你身体尚且有恙,要保重龙体啊。”

“不碍事的,死不了。”

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貂皮大衣的领子。

他知道,如果历史上记载非虚,伯颜帖木儿真的是主和派,并一力促成了朱祁镇返京,那么他今天就一定能见到伯颜。

或许现在的伯颜主和的立场并没有历史上后来那么坚定,尤其是朱祁镇在北京捅了那下篓子,惹怒也先之后,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别人推他一把,逼他一下。

朱祁镇好歹是前大明皇帝,大冷天蹲在门口等他,某种程度也算是纡尊降贵,诚意满满。

一白天,朱祁镇就在伯颜的大帐附近来回转悠,不回自己毡帐。

上午看女人们挤羊奶,中午袁彬带过来点牛肉干和热牛奶随便对付了几口。

到了下午,又跑出来几个瓦剌小孩在雪地里摔跤,朱祁镇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看到兴起,还给他们加油鼓掌。

他们蒙古人管摔跤叫“搏克”,听上去跟英文的拳击boxing有点像,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词源上的关联。

当年蒙古帝国鼎盛时期,一直打到欧洲,几乎统治了整个亚欧大陆,跟欧洲人发生点文化和语言上面的交流融合,也不奇怪。

正看得高兴,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