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湾,地势较高处。
新旧坟包相连,不乏掘开的坟茔,视线内随处可见骸骨。
赵基亲自动手,握着铁耜掘土。
‘披荆斩棘’激活,似乎就连掘土的动作都趋于标准,掘土时也有那24%的增幅。
也怕一拳没打死,也怕附近山民来挖坟取衣服时毁坏尸体。
这个坟坑挖了五尺深,赵基亲自将芮丹放到坟坑,还不忘为他整理衣袍服饰。
杨吉伸手一拉,赵基从坑里出来。
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蹲在坑边,见几个人都累的喘息。
就说:“他还能下土安葬,我们拱卫天子,若是与关中兵厮杀,尸首难全,更别说下土安葬。这样算起来,这小儿也不亏。”
杨吉咧嘴一笑:“是啊,我若死了,阿季也要给我挖个这么深的坑,也别给陪葬。就怕死了再被人挖出来,就跟这些尸骨一样暴晒荒野,受野狗乌鸦啃食。”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或许你我也能带着官爵,骑着骏马,衣锦还乡。”
赵基抓了一把土撒到坑里,起身:“你们填土吧。”
两个握着铁耜的青年顾不得休息,起身就往坑里铲土。
杨吉跟着赵基来到上风口,看向坟坑的目光有些留恋:“阿季,我给阿爷挖坟时也没这么深,真是便宜了这竖子。”
“要不你躺进去?”
“阿季说笑了,我还没活够呢。就是死,也要立一番功名再死!”
杨吉给自己鼓气,反问赵基:“阿季,如果是我取你的靴子,会怎样?”
赵基沉默,认真思索一番:“我不会心疼,我有了新靴子,这双靴子你尽管拿去,但也不希望你做这种不告而取的事。军中不比乡里,一些事情容不得情面。越有情面,反而越能坏事。”
顿了顿,就说:“例如你与吕春犯下一样的过失,你我旧交,我一定会严惩你。”
至于芮丹之死会引发什么不好的思绪?
基本上是多虑了。
说的好像乡党之间亲密如似兄弟,就没有争水、械斗一样,赵基记忆里,同年龄段时不时就有夭亡横死的青年。
所谓乡党,是跟外人竞争时,才显得亲近、可信。
去了外面,大家相互没有依靠,只能抱团互助,彼此拉扯,谋求更好的发展。
如果没有这场应募,芮丹不死在这里,以后也会死在其他斗殴或别的事情里。
芮丹这样没有兄弟的小姓,群殴混战时,别人绝不会留手。
械斗、打群架,是大姓、豪右子弟的特权;打的凶狠了,县里还得派人来慰问。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芮丹这种小姓该参与的。
赵基也不喜欢参与这种群架活动,被重点围攻也就算了,重伤对方后,也不好收拾尾巴。
也就他有凶名在外,又能看似轻易的击败申屠兰,否则裴秀眼中,他勉强就是个伍长、亲随之流。
杨吉神情悻悻,见一个伙伴累了,也就上前接过铁耜,奋力铲土。
坟茔堆好,杨吉拍土修饰时,就见赵基捡来一块木牌,陈旧朽烂,隐约可见最初刻下的字迹。
就见赵基蹲坐,拿出短匕在背面重新凿刻。
不多时,赵基清理木屑,将这个最后的体面给芮丹补上。
雕刻的字迹潦草,隐约能认出是‘闻喜南乡芮君之墓’八个字。
扎好这简陋墓碑后,五个人再无言语,同乘三匹马返回营地。
回营时又有一支应募队伍抵达,正搬运干草,铺埋屋舍。
杨吉牵马去厩里,赵基带着通行木牌来见胡班。
屋舍内,关尚正整理一包钱币,起身对赵基说:“阿季,队里凑了一万一千六百钱。”
“嗯,谁出的多?”
“兵曹出了一千,七哥也是一千,魏子昂五百,余下或三百,或二百。”
胡班说着递出一叠刚编扎好的竹简,上面是凑钱的名单。
赵基看一眼,就说:“我出五百,杨吉几个人也会出钱,一会儿你随我去拿。”
这时候边上书写竹简的胡班放下笔,揉着右手腕:“阿季,你说这值得么?”
“或早或晚而已,现在问值得不值得,已经晚了。”
赵基上前递交令牌,也是一叹。
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偷他的靴子,被他打死,什么解释都无意义。
边上第七个负责运输、管理粮秣的伍长毌丘兴开口:“胡兵曹,赵阿季说的有理,再追究什么已迟了。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最好等胡兵曹回来,我等一起决议。”
“我宁肯不知情。”
胡班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看着赵基:“终究是乡里人,出门在外,能宽恕就让一步。你们倒是痛快了,我还得给县里写文书说明前后。县里若问,我还得再写。芮丹母亲是县里有名的烈妇,你也不要走漏口风,免得他母亲难过。”
死于王事,应募喂马时被惊马踹死,虽然有些窝囊,但也好过因罪受诛,或别的原因横死。
虽然这年头没有死亡指标这么明确的事情,但一定程度的意外损耗,也是可以承受和理解的。
“是,我会告诫队里人。”
赵基稍稍沉默,就故作低声询问:“大兄,这回虎贲只取五百人,还是多多益善?”
胡班敛容,正色问:“阿季你想举荐?”
根据常理推断,赵基与稷山盗匪有关系是正常的。
若能从中招募一批好手,胡班也不会拒绝。
不见赵基回应,胡班就随意回答:“社稷动荡天子蒙尘,忠义之士自然是越多越好。最初定下五百之数,是因郡里只能提供五百人的器械、粮秣。这也是朝廷方面给的数额……其中细节不便细说,但机会就在眼前,我等去了,谁又能驱逐我等?”
赵基大概明白了,这是要偷鸡,以造成既定事实的方式将这么多人塞到天子身边。
去的人越多,护卫天子的各路军阀越不敢轻易撕破脸。
天子呀,这可是天下至宝。
胡班见赵基神情变化,就嘱咐说:“营中不宜讨论,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王司马要以比武竞技的方式选拔两位屯长,阿季定要努力,为本县扬名。”
闻言,赵基笑容灿烂起来:“是!大兄安心。”
毌丘兴也凑近,放低声音说:“比试时,阿季别手软。王家是外人,该是咱们的,绝不能轻易让出。”
勇冠三军,可以靠砍头获取这样的威名;也可以靠竞技比武。
毌丘兴与裴秀一样,对军职不感兴趣。
等去了河内,许多如裴秀、毌丘兴这样的人会走快车道。
现在的临时军职越高,反而不利于以后。
这也像一种诅咒,沾染之后,很难再有清名。
甚至虎贲中郎、羽林中郎这样正经的郎官职务,也不被他们所重。
他们更喜欢黄门郎、黄门侍郎、五官郎、左中郎、右中郎这类天子近侍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