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的名字

弥生有一些特别的癖好，她喜欢听老式电风扇摇头时的吱嘎声，或是不断抚平卷曲的阴毛。要么就是把零钱理得特别平整，她尤其喜欢抠那种钱角被压得起了痕迹的边。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强迫症，因为她问过一些朋友，发现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只是随着现在用钞票的人越来越少，持有这个习惯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种生活小乐趣，就这样被技术给“进步”掉了。当然，前两个癖好，她可没跟人提起过。

而东方寐知道，完全是因为一个意外。她奇异的人生虽然并非完全由她而开启，但那也是东方寐头一次遇见那么漂亮且独特的她。

‘漂亮’一词并非是东方寐用来形容别人长相的，因为自打她有记忆起，全世界的人都长一个模样。所以当她有觉知去思考这个在她看来无比正常，在别人眼里异常奇葩的问题时，首先冒出来的一个疑问便是：

“到底是我的这张脸投射到了别人身上，还是全世界都是用了某个人的脸？”

无论是哪种，都无法帮助她解决‘我是谁’这个问题最粗浅的那一个位面。即便世人想尽所有办法，试图让她认知到——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但她的大脑始终无法说服她的眼睛。理性上她只能说接受了“世间每个人都面孔都不一样。”但感性上，却不能接受。‘眼见为实’在她这里就是真理。

“所以，在你眼中，我也是这个批样子？”这是镜弥生在做完东方寐认为“干得漂亮”的事之后跟她的问话。

东方寐从镜弥生手中拿回刚刚给她潦草几笔便画就的男人画像，无奈的表示‘的确如此’。

而得到如此回应的镜弥生又从东方寐手上抢回那张画在咖啡店送的纸巾上面的画像。眼神就像谁拿着发胶朝她眼睛喷了一罐，给它定型了一般，直愣愣的瞅着那张画像。许久之后才又看看画像，又看看周围的人。表情很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得不说东方寐的画非常传神。画得如此迅速，当然是因为对那张脸太过熟悉，而传神——甚至传出了镜弥生口中的“批样子”。自然是因为东方寐几乎是“比”着画的。毕竟镜弥生刚刚才一耳光扇到一个夜宵摊隔壁桌的那个目光猥琐的男人脸上。那股愠气未消，所以在东方寐画画的那一刻，镜弥生眼中的男人几乎都是同一副“批样子”。

“算了，”显然东方寐并不想多聊这个半辈子连名字都求索不得的男人，她说：“话说，你这个姓也太少见了吧。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姓镜的。”

面对这个问题，镜弥生也显露出了和东方寐同样的不耐烦。

“是啊是啊，不过一个姓而已，它独特，又不是我独特。它是它，我是我。”

“虽然但是，你的名字也很特别啊。弥生……像是个日本人……”

“唷嚯！”镜弥生以一个大姐大的口吻说，“丫头你很有洞察力嘛，对的。我妈是日本人。”

“丫什么头，咱俩不定谁大呢。你哪一年的？”

“那指定比你不小。”镜弥生趾高气昂。

“要说胸前的两个大西瓜，你是比我大。年龄嘛……估计你得管我叫老姐。”

“哈哈哈……”镜弥生的笑声很不顾及场合。但东方寐却觉得听着畅快。“你这小妞有点意思。”镜弥生说，“诶，我还是很好奇耶……”她小心的问，“你别介意啊……你，这是什么病吗？”

“嗯，脸盲症嘛。”东方寐说得很轻巧。但镜弥生不以为然的叹：

“吁……”

东方寐抢话道：

“‘脸盲症，谁没有啊？’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镜弥生嘟着嘴，表示她并不想说这个，但她也没接话。

“脸盲都是你们拿来忘记小学同学聚会时，同学名字的借口了，又或是认不出哪个欧美明星的借口。信不信由你，我是真有病。”

又是一阵笑声，然后镜弥生看到东方寐有些情绪，她说：

“嗨，这个社会，谁还没有点病啊。还记得吗？好久以前，忧郁症还流行过嘞。跟他妈的时尚穿搭一样可以随脱随穿。现在啊，不得个社恐啊，焦虑症啊之类的，拒绝别人都显得理由不充分。”

东方寐目光瞥在一边。镜弥生意识到话说得不对。但似乎也没圆场的词了。毕竟这也是她头一次遇到真有病症的人，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两人就你呷一口咖啡，我拨弄一下美甲上的挂饰，这么尬着。

东方寐也瞄了几眼镜弥生，发现她一直都没有拿起手机来玩。而且坐立不安的样子透露出一丝歉意。东方寐觉得也不应该。所以她主动说：

“其实我来贵阳，一是因为想离家远点，二就是想……毕竟城市大一点嘛，”东方寐看着镜弥生的脸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我？”

“啊，他……”东方寐用手指戳了戳桌子上的画像。

显然，镜弥生对这件事的好奇心一直高涨着。

“对对对，这个人对你来说肯定有些什么特殊的意义……”镜弥生思考了片刻，“那……姐妹，你明天上班吗？”

“没有，不过明天下午倒是有个面试，我还在愁没有正装呢。”

镜弥生反手指节一扣桌面，道：

“那不如这样，你今晚也别回家了，上我那住，衣服的事包在我身上。”

“啊？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而且像你这种肯出手帮我打下头男的，必须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啊，就当我报答你吧，怎样？姐妹？”

见东方寐犹豫，镜弥生又说：

“而且我也确实非常好奇你的故事，这里又坐不了太久。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不能错过，一会还想听你好好讲讲呢。”

“嗯……你家里没人吗？”

“寡姐一个！”

“呃，呵呵，那好吧……”东方寐素来听说贵阳女孩泼辣豪爽，只是没想到一来就遇到这么个标杆性的女孩，她也非常感兴趣。缘分又有脾性相投所加持，更何况刚刚还共同“作战”一番，她也没再犹豫。但还是补问了一句：

“你明天不上班？不打扰你吗?”

没想到镜弥生这么说：

“上班？我还没遇到一个姓班的人值得我‘上’嘞。”

“你平时说话一直都这么飙吗？”东方寐笑了。“你这车速有点快呀。”

镜弥生以那标志性的笑声回应，然后伸出一根中指，直接戳到桌上那幅画上，道：

“那就让我们拟一个计划，找到这个该死的负心汉！”

听到镜弥生最后这一句，东方寐表情略有愁苦，感觉不该答应去她家的，不过她也没憋着，把话直接的说了出来：

“你怕是有点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