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长生

武陵郡百里之外,是一片连绵青山,山脚下有个人不多的小村庄,名叫陈家集。

陈家集的村民世代以种地为生,吃饭不仅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还要提防山上的猛兽侵袭。

这样的状况,直到几年前才有些好转。

“呀,长生回来了!”

张婶子在村口张望了半天,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心想进山打猎的儿子们今天是回不来了。

却见山脚下,一个身形稍显单薄,肩上扛着比他还高大猎物的少年步履轻盈的走了过来。

“哦呦我的老天爷啊,你一个小孩扛着这么大一只鹿,不怕压的不长个儿了!”虽不是自家孩子,但张婶子还是心疼的小跑过去。

“不碍事的婶子,后面还多着呢!”陈长生腼腆笑着摆摆手。

虽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但他的气力很惊人,百十斤的鹿扛在身上面不改色,甚至连一点汗都没出。

说话间,陆续有人影连拖带拽提着猎获的野货从山路下来,张婶子隐约看见自家三个儿子的身影,夸了句“长生真厉害”就大跨步朝着山脚走去。

“有张伯伯的贱内帮忙,我可以直接回家看爷爷了。”陈长生心道。

贱内,是张屠夫对张婶子的称呼。

作为村里唯一的屠夫,据说张屠夫早年间在武陵城混过几年,贱内这个词就是他从城里学来的。

长生曾问过爷爷贱内是什么意思,记得当时爷爷猛猛咂了口烟斗,吐着烟圈信誓旦旦说贱内就是我那攒劲的媳妇。

至于什么是攒劲,爷爷没说,长生猜应该是很不错的意思。

长生的家在村的东头,说是东头,其实距离村口也就几十丈的距离。

还未进门,一只乌黑肥壮大黑狗猛地窜了出来,秃了半拉的尾巴摇晃着,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响。

“笤帚!你也有份,这是你的。”突如其来的热情差点将他推倒,长生抽出腰间别着的兔子丢在地上,这才得以脱身。

笤帚跟陈长生一样都是捡来的,爷爷说既然狗是长生捡来的,就应该由他起名,就跟当初长生的名字也是他起的一样。

爷爷还说如果不会起名,那就看到什么就起什么名字好了。

长生第一眼看到的是爷爷,觉得自己不能有两个爷爷,所以给他起名笤帚。

“哎呀,我怪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小男人回来了。”

声音从屋内响起,邻家小寡妇探出头,眉眼弯成两汪月牙,吃吃笑道:“小男人又打了这么多猎物,分一半给姐姐当彩礼,等你长大了姐姐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咚”

爷爷抬起烟斗轻轻砸在年轻小寡妇的头顶,发出清脆的声响:“长生还小,别打他的主意,这些年你欠走的彩礼够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了。”

小寡妇被敲的眼泪汪汪双手捂住头,笑吟吟道:“不小啦不小啦,当年捡回来的时候小鸡嘎也就这么点,现在怕不是快盘到腰上喽!”

说罢又咯咯笑个不停,走到长生面前撩起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一圈,道:“长生呀长生,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跟姐姐的心窝子差不多热火,不信你摸摸?”

说着又抓住长生的手朝着胸脯探去。

半大小子哪受得了这刺激,长生又气又恼的抽回手,说话的语气都加快了:“秦姐姐,男女授受不亲!”

秦寡妇咯咯笑不停,玉臂半裸,发丝凌乱,笑的很动人:“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爷爷说过,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亲我的意思。”长生卸下猎物,不懂秦寡妇为何笑的颠三倒四的。

“你爷爷还真是博学,那姐姐再考考你,什么叫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长生想了想,道:“是姐姐想生我的时候没生下,能生的时候你已经老了的意思?”

爷爷抚了抚胡须,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对你个头啊,你个老文盲不要误人子弟。”秦寡妇狠狠白了一眼,又要开口时见长生从怀中抽出一条紫色的貂皮,顿时又娇笑起来。

“我就知道小男人心里有我。”

“汪汪汪!”

正大快朵颐的笤帚应着叫了几声表示赞同。

“闭嘴,我跟你可不一样!”秦寡妇低声骂了一句,轻声哼着歌美滋滋的抱着貂皮回家了。

好不容易送走俏寡妇,长生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擦擦汗后才将鹿搬进屋内吊起来,等待张屠夫来剥皮。

屋内弥漫着一股怪味,长生皱了皱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完了,秦姐姐又做饭了!”

果不其然,爷爷坐在桌边悠哉悠哉抽着烟,烟斗敲了敲桌面:“吃饭。”

“爷爷我不饿,还是你吃吧。”长生讪讪一笑。

“我这把老骨头可扛不住,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爷爷狠狠咂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

长生如临大敌,硬着头皮咀嚼着,半晌才艰难的滚动一下喉结,就水将食物送了下去。

秦姐姐的厨艺用爷爷的话来说,那就是要厨艺有诚意,色香味俱不全。

但很扛饿,吃下去能顶半个月饱。

“这次进山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么。”

“爷爷,我觉得天上有朵云在跟着我。”

长生刨完饭,认真道:“我走到哪儿都跟着,虽然它的样子每天都不一样,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朵云而已,无妨无妨。”爷爷不以为意。

长生还要说话,屋外的笤帚突然狂叫不止,他赶紧走出外查看。

不远处,林间草丛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长生安抚笤帚别乱叫,一边朝着林子走去。

走近前,只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这大虎高壮跟座小山似的,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形白斑,浑身黑黄相间的花纹,胸腹部和四肢内侧有几片白色毛斑,已然成精。

“先生,小生已按您的要求将猎物放进陷阱中,足够村子吃一段时间了,讲经这事您看?”见长生的到来,大虎猛子像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般两脚站地,两只前爪乖巧的垂顺。

“功课都做完了?”

长生顿了顿,道:“明天巳时,你通知其他同学牛头山下听经。”

八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在林子诵念默写经文。

等他回过头,身后已经站满了老虎、食铁兽、白狐、野兔.......

那时起他便与林间野兽达成协议,野兽们定期上供,作为回报他为野兽们讲经。

“遵命!”猛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而后化为一道黑烟飘散。

支走猛子,长生赶紧回到家中从书箱从随意抽出一卷书,是一本名为《道经》的经典。

一边阅读一边询问:“爷爷,这段话我不明白,什么叫道可道,非常道?”

以往讲经,都是他前一天临时翻出来,经爷爷解惑后再讲解,这些年下来他也算饱读诗书了。

“什么是道,比如常言道,就是俗话说,因此道就是说。”

爷爷悠哉的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可以,别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