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归来后,皇上为我和陆文廷赐婚。
可他却提出要先迎娶京中贵女为妾。
只因那女子落水湿身后被他救起,惹来城中非议。
可是他却没想过,边关苦寒,他受伤昏迷时是我用身体为他取暖。
他被俘后,我只身前往敌国行刺。
被抓后,衣不蔽体地在城墙上悬挂示众三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娶我,可他却让我成了笑话。
后来我嫁与他人。
一身诰命再次踏入陆家。
陆文廷跪在我面前,双目通红。
「叔母。」
1
我被拒婚的消息传开,立刻就成了京城中的笑话。
出了皇宫,陆文廷急匆匆地过来拉住我,说他不是不娶我。
「阿宁,你跟了我十几年,也不差几日了,但是若瑶不一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咬着下唇眼神无辜的程若瑶。
「程姑娘被我救上来之后衣衫尽湿,鞋子都掉了。」
「阿宁,你也知道的,女子的脚若是被外男看了,她就没脸见人了。」
陆文廷着急地解释着。
我的心却渐渐冰冷。
「那我呢?」
陆文廷一愣,没说话。
我和他行军打仗风餐露宿,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也处处亲密,若论起清白名声,我恐怕早就没了。
出于愧疚,陆文廷上前握住我的手。
「阿宁,你是上过战场的,自然不必计较这些,可若瑶是世家贵女,一向把清白名誉看的很重,她只有我了。」
我抿着唇,紧紧攥住了指尖。
陆文廷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当年陆家获罪被流放,陆文廷来到江南投奔我们,并立誓以后定要护我一世安稳。
可他偏偏是流放途中逃过来的。
为了保他,赔上了我全家百余口人命。
陆文廷带着我逃亡,他抱着我说。
「阿宁,我们只有彼此了。」
后来我们去往边关,戴罪立功,陆文廷一家沉冤昭雪。
可我的父母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在我爹娘的坟前合衣睡了一晚上。
更深露重,却格外安心。
第二日,陆文廷的小厮长庚跑来找到我。
「纪姑娘,将军找你很久了。」
长庚告诉我,说是程若瑶心怀有愧,一早就上门找我请罪。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我踪影。
程若瑶以为我是故意不见,哭哭啼啼地找上陆文廷。
我深吸了一口气,拖着浸湿的戎装下山了。
刚踏进院门,陆文廷便把茶杯砸在我脚边。
「若瑶这般诚心,你竟敢这么作践她?」
我抬眸看他,眼神平静。
「昨日,是我阿爹阿娘的忌日。」
陆文廷还要发作,听到这话自觉理亏,也不吭声了。
我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他对我的亏欠已经变成了负担。
每每我爹娘的忌日,只要我红了眼睛,他就要指着我的鼻尖训斥。
「纪宁,你还要这样每天哭丧着脸给谁看,要不然我去地底下,把你爹娘换回来?」
那时的我想,我已经没了父母,不能再没有陆文廷了。
一旁的程若瑶上前,虚虚地要向我下跪请罪。
「纪姐姐,这是我父亲亲手酿的女儿红,我与将军就要成亲了,今日特地取出。」
「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她弯膝下拜。
说这话时,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我没接她的酒,程若瑶便站不住一般歪向一边。
陆文廷扶起她,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说我不识抬举,说我托大拿乔。
「纪宁,你这妒妇,就这么容不得人吗?」
我怔了一瞬,定定地看着陆文廷。
「一定要喝吗?」
「是。」
陆文廷搂着程若瑶。
「这份姻缘是我用军功换来的,皇上已经下旨,你若不喝,那便是抗旨不遵。」
「纪宁,你家,还有人命可杀吗?」
2
我的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
曾经发誓要护着我的陆文廷,如今居然用最恶毒的话来伤害我。
他是我最亲近的人,知道刀往哪里扎才能让我痛不欲生。
我看了一眼程若瑶,她窝在陆文廷怀里得意地看着我笑。
我接过酒杯。
陆文廷的脸色这才缓和。
「阿宁,这就对了,只要你听话,你还会是我唯一的妻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手指倏然收紧。
事到如今,他还认为和我成亲是对我的施舍。
我将酒杯举到陆文廷面前,将酒水尽数洒在地上。
在二人震惊的神色中冷静开口。
「陆文廷,我不嫁你了。」
「但你欠我纪家百余条人命,你要记得。」
说完,我将酒杯仍在他脚边。
「这里是我家,请你们出去。」
陆文廷蹙眉盯了我一会,留下一句「疯妇」便带着程若瑶拂袖离去。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撕扯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我撑在门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当年我只身前往敌军营中救他,不仅误中陷阱身负重伤,被毒打后还在城墙上吊了三天。
那时军医断定我伤及肺腑,只有半年可活。
如今算来,只剩不到三个月了。
我这条命全靠丹参丸吊着,本想在死前风风光光地嫁给陆文廷。
可现在看来……
我拿出那件血红的嫁衣,这是娘亲在世时亲手为我缝制的。
我曾多次幻想,穿着这件嫁衣嫁给陆文廷的样子。
可他不配。
隔日,皇后在宫中设宴,打算在贵族世子里为我挑选一位新夫君。
我按照皇后的吩咐坐在屏风后面,听他们闲谈。
陆文廷也来了,身边还跟着程若瑶。
她依偎着陆文廷,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掩面轻笑。
「纪宁姐姐和将军在边关屡立战功,又有皇后亲自设宴,真是好福气。」
众人一听旧事,霎时炸开了锅。
「屏风后面的是纪宁?」
「听说陆将军受伤昏迷,是纪宁用身子给他取暖,两人衣衫不整的,被好多人瞧见了。」
「可不,纪宁单枪匹马的去敌国刺杀,还被剥了衣裳挂在城墙上,丢死人了。」
「一个姑娘家在外征战,和男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如今陆文廷在圣上面前悔婚,她还能嫁给谁?」
「我要是她,早就找个地方吊死了。」
众人哄笑起来。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若瑶姑娘倒是天真娇憨,露了脚就要人家负责,天底下哪有如此贞洁淑女?」
「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才安全,哪像纪宁,说是在外打仗,条件艰苦,不知道和多少臭男人同床共枕。」
程若瑶一张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
陆文廷也听见了,原本对我的愧意也被厌恶替代。
我为他出生入死,为国家征战沙场,如今却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如今风光在即,又怎会受人嗤笑?
宴会最后不欢而散,皇上听说之后,直接赐了一门亲事。
并让我好生休养,择日大婚。
3
我急忙拒绝。
皇上只说这门亲事是有人指名求来的,不过他有要务在身,可能要三个月后回来。
可如今还有谁会愿意娶我呢?
想来我也快死了,等他回来我早已变成一具尸体,婚约自然作罢。
得知我日日服用丹参丸后,陆文廷便带着程若瑶上门讨要。
眉宇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急切和担忧。
「若瑶上次落水染上风寒,如今大婚在即,她日日咳嗽不见好,不如你先把那颗丹参丸给她?」
程若瑶虚弱的依偎在他怀里,小脸苍白,她像只柔弱的小鸟,轻声轻气。
「文廷,我怕是撑不住了,胸口闷得厉害……」
冷风透过窗棂吹进屋内,烛火摇曳,我的手不自觉握紧,指尖有些发抖。
「我旧伤复发,也需要这个药。」我撑着身体站起来,嗓音沙哑。
陆文廷皱眉,眼底带着不耐。
「你是女将军,身强体壮,熬一熬又死不了,若瑶身子弱,没有这颗药她会死的!」
丹参丸制作不易,如今我也只剩下一颗了。
若是下个月军医还不能寻来药材,我恐怕撑不过去。
胸口又是一阵刺痛,我几乎站不稳。
「她不过是风寒,京城中名医遍布,如何治不好?为何非要我这颗丹参丸?」
人是垃圾,我可以让。
救命的东西,我凭什么让给她?
程若瑶只皱眉嘤咛一声,陆文廷便心疼了。
他捏住我的胳膊,掀开我的衣襟摸索了半晌,劈手夺走了我怀中的药丸。
「我原以为你慈悲大度,如今看来是恶毒至极!」
说罢他将我重重推开。
我脚步踉跄,直接跌坐在地。
程若瑶却是惊惶失措地扑上来扶我。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纪宁,你的东西,最终都将属于我。」
「你的男人,你的救命药,只要我想要,你就得乖乖奉上!」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她声音低沉,眼里却藏着无法掩饰的得意。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得我浑身冰冷。
我抬手一掌打在她脸上。
她应声倒地,眼中噙着泪,可怜无辜的脸上满是脆弱。
「纪宁!」
陆文廷见状怒吼,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脸上,转身就抱起了地上眼眶通红的程若瑶。
我被打得眼前一阵眩晕,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若瑶好心扶你,没想到你竟然伤她,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
程若瑶把头埋在陆文廷的胸膛,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我露出得意挑衅的笑容。
「我不会怪她。」
陆文廷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抱着程若瑶转身就走。
我叫住他,声音颤抖。
「陆文廷,我快要死了,能不能把我的药还给我?」
我受伤了,痛及肺腑,已经无药可医,不到三个月可活了。
4
以前我怕他担心,内疚,从来都没说过这些。
他喜欢女儿家的娇弱模样,他可曾想过当初我也是娇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子?
我变成如今他厌恶的样子,是因为谁呢?
我咬着牙,一点一点挪到他的脚边,抬手拽住他的衣角。
「求求你,把我的药还给我。」
「我真的会死的……」
「死?」
他冷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纪宁,你这撒谎争宠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