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头语重心长道：“少年人，不要被市面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给影响啦......什么《西游记》、《东游记》，什么《封神演义》、《八仙过海》？那些啊，都是假的.....”
“如果修仙真有用，北宋的汴梁城怎么会被金兵攻破？连带着两个皇帝，所有的嫔妃宫娥都被撸到北边去？上至君王下至嫔妃，坦乳牵羊，浑身膻腥，哪还有一丝颜面可存？”
“如果真有修仙，怎么会有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嘉靖皇帝可是修道几十年。”
“呃......”甄南被老头一顿抢白噎住，关键是老头有理有据的......
他有气无力的指了指老道人身后的三间砖房，问道：“老头，这个重阳成道宫不就是你到处化缘骗钱，重修起来的么？”
“你也说是骗啦......不骗的话，我这么个老头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到哪混口饭吃？”
老马头的这一番理直气壮，竟然让甄南无言以对。
“是，是，你说的对......”不过他还是不死心，最后又问一句：“老头，你今天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老马头叹口气，无奈的摇头，唉声叹气：“小南，我看呐，你今天不是有所成，是有所迷。”
他指了指自己，“小道修身。”又指了指天空，“大道治平......”
“唉，这世上多有，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yu小人，偷盗）之徒；更有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之辈......”
“倘有一天，你能使这天下人人平等，家家安居乐业，那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功德，在世神佛也不为过......何用修仙了道？追求那缥缈无根之物？”
“当下，国家外有蛮夷窥视觊觎，内有不法、不公、不平之事......少年人，自当怀慷慨平天下之志啊！”
老马头说完，背着手，摇摇晃晃的准备回屋，临进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小南，你新写的那个《金瓶梅新传》，其中插画一则太少，二则还是意境不足啊......啧啧......”
老马头如此大的反差，差点晃断了甄南的腰。
他刚刚对老马头升起一点佩服之情，转眼就被这最一句话消磨的一干二净。
他苦笑着摇头，他也看明白了，这个老马头就算不是有道之士也是个看破世情之人。
总之一句话，人家活明白了......
有这种思想境界，人家修不修仙还真不一定？看人家现在过的日子，逍遥自在，喜怒随心，焉知不是神仙日子？
甄南掂了掂手里的竹竿，感受着其中古剑的重量，微微一笑，若不是有你，我估计真被这个老头忽悠瘸咯。
他径直回屋，也没有急不可耐的马上开始习练《九阴真经》，而是摊开一张宣纸。
今天的见闻让他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练字是为静心。
他取下笔架上一根羊毫笔，饱蘸笔墨，想到刚刚老马头说的话，略一沉吟后，挥毫写下几个大字：帝，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微微一笑后，又写下一行：但无能。
“嘎吱”门开了，老马头腋下夹了一本书，就这么推开门，摇晃着走进来，先是瞄了眼甄南的手书，嘴巴吧唧两下，“哼哼”两声，“心气还蛮高的嘛，竟然敢点评宋太宗？”
甄南摇摇头，“这个可不是我点评的。”
“哦，是谁？”
“什么？此人在何处？”老马头陡然色变，一把拉住甄南的袖口，“还不快快带我拜见！”
甄南轻轻挣脱他，“梦里啥都有......”
“这等人物，芸芸众生何时才有福分得遇此人！”老马头感叹过后将腋下的书甩在书桌上，“砰”，书面四个大字：《史纲评要》。
“看来我这本书拿来的正当时候。”
“咦，这本书不是多次被禁毁么？”
“咦，你知道？”这次轮到老马头吃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李贽先生横扫儒释道三教，讲学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无论男女老幼，贩夫走卒，均来听讲。”甄南将书拿在手里随手翻了几页，指着自己身后的书架，笑道：“更何况，他批评《六经》《论语》乃是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sou，聚集）。”
“孔子更非圣人，《论语》更是迂阔门徒随笔记录，大半非孔子之言。即使是圣人之言，也只是一时所发之药石，不能成为“万事之言论”......”
“最重要的是......”甄南将《史纲评要》平摊在掌心，狡黠的眨眨眼睛，“李贽先生对科举应试别有心得。”
“他说根本用不着学那么多朱熹写的《论语集注》、《孟子集注》等《四书集注》，背那么多《四书或问》，只要背点八股范文，灵活运用就好。”
“呃......你的秀才功名就是这么来的？”
甄南微微挑眉，给了老马头一个让他自己领会的眼神。
老马头双手缩进衣袖中，喃喃道：“怪不得你小子写那种“才子佳人”的白话小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时院里有一个略带嘶哑的女声响起：“老马头，赶紧出来帮我烧火。”
“诶，来啦......”老马头顿时屁颠屁颠的小跑出去，言语中充满了谄媚：“秀莹，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们这些粗使的农户人家，饿着点没关系，可千万不能饿着南公子。南公子是秀才公，是读书人，我还等着南公子什么时候能收我们家小花当丫鬟呢？”
“狗屁的秀才公，还不是找不到什么正经活计，靠着写带颜色的白话小说骗钱......”
女声陡然抬高：“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屋中的甄南不屑的撇撇嘴，写点颜色怎么了？挣钱嘛，不寒碜。
他一边练字一边听着院里老马头和请来做饭的寡妇秀莹婶子斗嘴，心中逐渐平静，翻开了《九阴真经》。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是故高者抑之，下者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