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竟然能动的起来。”
迪昂小心翼翼地推动拉杆，让机甲迈开自己变形的双腿，踩踏在泥泞难行的水没林中。白银的泪滴在它的关节处向上流淌，将常规的重力逆反，维持住机体间脆弱的平衡。
瓢泼大雨从头顶的阴云中倾泻而下，风暴将它们裹挟在内，倒灌进艾薇罗娅破碎的舱室。湿透的衣裙黏在身上，双脚早已浸泡在水中，寒冷与湿气正不断渗进她的肌肉和骨头里。
可她仍未倒下，在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有苍翠的闪电如泪痕般滑落。在无人可以看见的角度，闪电正欢呼着在仪器间跳跃、生长、缠绕，支撑起骑士已然破碎扭曲的钢铁之躯。
“相信你的骑士，迪昂。”她轻声说道，倘若有人能在此刻握住她的手掌，定会惊讶于那比死人还要冰冷的体温：“我们距离哨站还有多远？”
“还有三十三公里，小姐。”迪昂答道，他的情况比艾薇罗娅稍好一点，起码不用直面卡莎的风雨：“但是，您真的没问题吗？在这种天气下，您的体温……”
“服从命令。”艾薇罗娅打断道，让自己细碎的喘息声淹没在卡莎的风雨中。她很累，累得分不出半点多余的精力，只能以自己的地位与威压来强令迪昂，好让自己能集中精神。
队伍仍在前进，随着树木变得稀疏，文明的痕迹开始出现在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眼前。粗糙的割痕、残留的营火、以及骑士独有的，以它那双铁足留下的行动痕迹。
终于快到了，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勉力将眼皮抬起，盯着那道摇晃的瞭望塔影子。根据她的计算，自己还能支撑起八十四分钟的驾驶运动，之后就会因体能耗尽而陷入昏厥。
八十四分钟，足够了。
她心里想着，命令自己的队伍继续前进，在已经逐步减弱的雨势中加快脚步。而在远方，卡斯卡的骑士已经在瞭望塔前严阵以待，准备迎接这些不曾见过的朋友或是敌人。
六十四分钟后，艾薇罗娅率队抵达了瞭望塔前，而在看到那两颗巨大的戈祖拉兽头时，就连最沉稳的卡斯卡人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风暴之主在上！我们迎来了两位伟大的勇士！你！快去通知总管大人！两位贵客，请跟我来！”
“谢谢，不过在交际之前，能先给我们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吗？”艾薇罗娅强忍着头脑的晕眩，对明显有点手忙脚乱的骑士说道：“实际上，我的人都已经快撑不住了。”
“您说的对，这是我工作的疏忽。”对方连忙向她深鞠一躬，回身朝仆人们大声命令了几句。很快，就有人领着两名骑士进门，带到温暖的客房，送上干燥整洁的毛巾和衣服。
还有十三分钟，她想道，将自己早已湿透的衣服脱下，露出已经被浸泡出皱褶的肌肤。很快，热水就帮她找回了自己的体温，赶在断线的三分钟前，她擦干了身上的水分，将睡衣换好，钻进厚实温暖的被窝里。
——
当她再睁开眼时，映入那双玉石般眼眸的，是陌生且有点模糊的天花板。艾薇罗娅愣了足有十几秒，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并在难耐的饥饿中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首先看到的是刀剑，那是对彼此交叉，悬挂在墙壁上的刀剑。而在刀剑下方，则是面带着爪痕的盾徽，挂有葡萄的鹿首在盾徽上露出利齿，彰显出卡斯卡家族的野性与威严。
家徽，她心里想道，将被褥掀开，光着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一旁待命的女仆连忙上前，俯身为她套上软和的拖鞋，以免这位刚刚醒来的贵客意外受凉。
“有吃的吗？”她轻声问道：“我快饿死了。”
“马上为您送来，小姐。”女仆向她提裙屈膝，将自己对面具的好奇压在心底：“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只要是吃的就行。”艾薇罗娅摇了摇头，来到餐桌旁坐下。她饿坏了，肚子都已经响得震天了，现在就算是摆上一块最讨厌的咸味干酪，她都能白口吞进肚子里。
很快，热腾腾的餐食就被女仆们端了上来，先是撇清油脂的清汤，接着就是酱汁浓厚，香气四溢的肉排。之后端上的也不是面包，而是洒满了干酪、肉碎、以及各类蔬菜的米饭。最后，是装在橡木桶里，有着黄金般耀眼的色泽，口感柔滑香醇的卡莎啤酒。
毫无疑问，这是桌极为丰盛的大餐，即使是家族最强壮的骑士，也就能吃下这个的两倍而已。而艾薇罗娅如今不过一米六四，身上又看不出多少肌肉，明显不像是个大胃王的角色。
然而，艾薇罗娅的饭量却打破了女仆们的经验，明明是个看上去娇小可人的女孩，却能吃下相当于自己一半体重的食物。不仅如此，她还豪饮了两桶卡莎啤酒，脸上连点醉意都没表现出来，甚至在吃下这么多东西后，她的小腹都只是微微隆起，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
“呼……总算是活过来了。”她放下刀叉，呼出一口酒气，感觉体力又再次充满了这具身体：“谢谢，刚才也是辛苦你们了，对了，这座前哨城堡的领主，是哪位骑士？”
“是夏尔·卡斯卡大人。”女仆长说道，她在这些女孩子里最为年长，自然经验也最为丰富：“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这就去告知夏尔大人，请他到会客室里等候。”
“这个时间？”艾薇罗娅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上面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太晚了，先不用打扰他了，等明天再亲自拜访。我们带来的戈祖拉兽头颅呢？有做过防腐处理吗？”
“关于这个，还需要向您请示。”女仆长问道：“您是想要保留这对野兽的原始外貌，做成标本；还是为您除去皮肉，只留下头骨就行？”
“头骨就行。”艾薇罗娅说道，她总觉得那些毛皮会滋生蚊虫，就算是做过处理也不行：“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啊，我的骑士，它是不是已经完全报废了？”
“这个还需要您去询问圣物保管员，小姐。”女仆长抱歉地说道：“我们没有资格了解骑士大人的军备。”
“哦……这倒也是。”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掩住嘴打了个哈欠：“给我准备下热水吧，我累了。”
“遵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