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水波生

赵申明换了身干净衣服,被两个吏人带至堂前。

春娘早早地跪在堂上,依旧抱着她的孩子,听到脚步声,回头,大喜过望地扑上来,“赵郎!”

“啪!”

县官猛拍惊堂木,沉声道:“肃静!”

春娘对他的话全然不听,一直围着赵申明,一口一个“赵郎”地喊着,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

赵申明看也不看她,径自朝县官拱手道:“草民赵申明,见过大人。”

县官瞧着那目无王法的女人,怒从心起,呵斥道:“左右,水火棍伺候!”

“且慢!”

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人,赵申明打眼去瞧,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随后故作温柔道:“小妹?你来此作甚?此处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快回家去。”

他作势要抓住赵江仙的手,却被后者灵巧避开,站在比他更靠前的位置。

“民女赵江仙,见过大人。”

赵申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掩饰住尴尬,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

这小贱人,在家中一向乖巧听话,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

县官看到她和赵申明的互动,明白了她的身份,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赵小姐。”

春娘这个时候总算清醒了一些,分别朝二人行了一礼。

“春娘见过大人。”

“见过赵小姐。”

县官懒得理她,问赵江仙道:“赵小姐这是?”

赵江仙看向春娘,道:“本小姐去岁出门游玩之时,恰好看见有一人要跳河,出于好心,将她救了下来。”

什么?

这女人竟然是她救的?

赵申明脸色阴晴变化,当初他把春娘赶出去,后来听说她发了疯,本以为应该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了,没想到时隔一年竟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赵江仙……

他一双狭长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这贱人,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莫非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在藏拙?

可现在又为何不藏了?

有什么局外的因素加入进来,让她觉得是个合适的契机……

赵申明大脑疯狂运转,生长在世家的他本能地嗅到了令人不安的气味。

局外人……

那个武者,李云。

是了!

也只有他,拥有轻松战胜自家护院的实力,才能让赵江仙认为是一个合适的契机,她想依靠武力破局?

还是说,想让李云作为她的后盾?

但无论如何,赵申明都放松了不少。

一天相处下来,他清楚,李云虽然武力不俗,但绝不是一个破案的好手。

十几年前的旧案,就凭他,拿什么去破局?

主动权依旧在他手中。

此时,赵申明再看这个小妹,便觉得她只是在虚张声势了。

赵申明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他的思绪不过刹那间,赵江仙此时才开口说话。

“当时,春娘还怀着孕,见她想轻生,我便劝她,无论如何,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闻言,春娘抱着孩子,眼中满是温柔。

哪怕平常的日子过得再难,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只因这个孩子,是她和赵郎之间唯一的纽带。

赵郎不认她,娘家不要她,唯独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无论如何都是她的血肉。

更何况,她始终相信,有这个孩子在,赵郎到最后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赵江仙沉声道:“后来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大人猜猜,她怎么说?”

此话一出,外面围观的群众纷纷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鸭,死命地把头往里面凑,试图让自己的耳朵离声源近一些,方便听清楚。

他们刚才可是在外面听到了,那个疯女人,说她的孩子是赵公子的!

若此时赵小姐肯定此事,那基本就没跑了。

赵府生意做得大,早已让无数人眼红不已,若是赵府唯一的继承人出了岔子,他们绝不吝啬将自己的肮脏手段在赵家身上轮流施展一遍!

今天下午,赵公子未婚有子的事实就会传遍整座城池。

明天,赵公子逼良为娼的传闻就会传遍大玄北方。

后天,赵公子夜宿青楼,点了十八个女子,却只坚持了几个呼吸的谣言就会传遍整个大玄!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往这位一向风评甚好的赵公子身上,大刀阔斧地添上几笔精彩的柳巷新闻了!

赵申明也意识到这一点,赶紧上前扯住赵江仙的衣袖,低吼道:“赵江仙,别乱讲话,快回去!”

若是平常,她大抵会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然后一个人跑回去哭一阵子,等他回去安慰一下就好。

但今天,她变得不一样了。

赵江仙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轻飘飘地甩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她说,孩子是我兄长,赵申明的。”

“哗——”

门外的人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纷纷拍着手,感叹自己的神机妙算。

惊堂木再响,强行压下众人的情绪。

他们也迅速安静下来,毕竟赵小姐只说了“她说”,而她自己并没有承认。

他们想听的是那一句——

“兄长,她说孩子是你的,我也这么觉得,你觉得呢?”

赵申明面色阴沉,最后一次小声警告道:“马上回去,你刚才的话,我就当你童言无忌了。”

赵江仙撇了撇嘴,“还当我小孩子呢,我也就比你小……哦,不对,应该是比你大一盏茶的功夫。”

“嚯——”

守在衙门外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赵小姐,其实要比赵少爷大?

赵小姐应该是姐姐?!

这又是什么惊天新闻!

赵申明也同样瞳孔地震,但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低声怒斥:“胡言乱语!”

他朝县官拱手道:“大人,小妹昨夜没睡好,现在还在说梦话,恳请大人,让人将她带回去。”

县官是个不怕事的,他反正身后有靠山,乐意多听些八卦,笑道:“赵公子莫急,赵小姐所言是真是假,本官自有判断。”

“赵小姐,畅所欲言即可。”

赵江仙朝人群中看去,道:“出来吧。”

“麻烦让一让。”

一道瘦削的身影挤进人群,出现在大堂上。

是纪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