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饮酒误事

谢晋思昨日去酝山脚下的人城喝了一夜的酒,此刻正是昏昏地卧在榻上做着美梦,措不防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毫不留情地将他从酣梦中揪出,谢晋思揉了揉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没好气地朝屋外吼了声“谁啊”。

那敲门之人以灵音传耳,语气虽是恭敬,可他甫才用力叩门的举动和可见心底对这天玑阁上下人人都尊称一句“二爷”的谢晋思,并非真正心悦臣服。

“回二爷,阁主有要事寻您。”

困意掺杂着醉意使他灵台不甚清明,可谢琬的名字甫一入耳便令他周身一颤,朦胧的晕眩感也顿时散了大半。谢晋思眉心一跳,直觉告诉他,长姐此刻寻自己准没好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便去。”念及于此他心头生了些烦躁,不耐烦地赶走了通传的弟子,捏了个清洁咒将一身污秽酒气一扫而尽,又寻了件看起来不那么轻佻的外袍,正欲走出寝居之际,他眸光无意间掠过散在床榻下的一团衣裳,惊觉竟不见昨日携的那枚玉制符片。

谢晋思此刻眉心跳得更厉害了,连忙俯下身在那堆锦衣里翻找,可那符片显然是藏匿起来了般无影无踪。他记着昨日喝酒前那玉符还是悬在腰上的,而后他便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地能寻回了寝居已算是谢天谢地,根本顾不上腰间是否还有那枚玉符。

他原是砰然狂跳的心骤然一沉,不认命似地在脑际疯狂搜刮着有关那玉符的记忆,可片段零碎,于酒馆戛然而止,他本是苍白疲惫的面色更是灰败。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先去酒馆寻物还是先去长姐那处。

这两件事隐隐藏着关联,可他混沌不清的神识实在拼凑不出这之间的脉络。

谢晋思立于原处纠结了片刻,还是长吁了口浊气,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

“混账!”茶盏闻声自耳畔掠过,狠狠砸在门框上,骤然四分五裂,散成一地玉白的碎屑。

可谢晋思已无暇去心疼那谌氏皇族送来的名贵窑器,脑际只不断回荡着谢琬携着滔天怒意的那句“你可知天寻弩失窃了?!”他后知后觉自己自转醒以来的不安感缘于何处,垂着眼不敢去看谢琬那慑人的眸,下意识地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犹是在梦里。

可惜天不遂人意。

“你说,你去人界喝酒,不知怎的便遗失了那枚玉符?”谢琬凤眸一挑,怒极反笑,话语间的嘲意明晃晃地将谢晋思震颤难安的意识轰然击碎,他有些发抖,无措地扣弄着那枚玉扳指。

此刻整件事已然明朗。

谢晋思去饮酒时弄丢了那枚开启静阁禁制的玉符,恰巧那枚玉符被有心人拾取去,并以此破了一角禁制,悄然盗走阁中上下费了无数心力才找回的天寻弩。

若不是谢晋思是自家胞弟,谢琬都要怀疑是否他与贼人里应外合联手盗走了天寻弩。

毕竟设宴一事是他提出,静阁的玉符之一也由他保管着,而另一枚正静静地躺在谢琬手中,不问世事般地安恬,仿佛屋内凝滞而肃杀的气氛被它隔绝开来。

“谢晋思啊谢晋思,我原以为你只是浪荡惯了,可没想到你这般成事不足。”对着这个素来只懂吃喝玩乐的胞弟,谢琬从未有过好话,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话中讥讽。

“你知天玑阁的规矩,同那些弟子一齐去纪事堂领罚罢。”当下寻回天寻弩才是至关重要,谢琬也懒得同这废物多话,摆摆手满不耐烦地便要他下去。可后者听闻纪事堂三字又是一颤,已然失神的眸缓缓抬起,看向谢琬的那一眼掺杂的情愫晦明难辨。

可也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眸光,垂着头如游魂般踏出议事堂。

照例还是要对谢晋思审问一番,不过碍于他身份尊贵,阁里有都是外宗的道友,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也被很好地掩了下去。对外只宣称那贼人为妖族,阴险狡诈且法力高深,一时之间许多宗派皆闭门不出,生怕一不留心就被潜藏在天玑阁中的妖族给斩杀了,而那些个宗派长老虽不畏惧那妖物,可也怕染得一身腥。

是以少阁主谢庭菏便肩负起审问自家舅父的差事来,还不忘拉上何悯作伴。

何悯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本还有些抗拒,念及这是他们谢家的家务事,自己不过是外宗之人,不应轻易沾染。可谢庭菏却不容她拒绝,先是夸赞她心思活络聪敏,必能发觉些端倪,而后又晓之以情,诚言自己幼时是舅父带大,其虽是不成器,可自己对其的孺慕之情却不少,恐怕会影响判断。何悯这才肯握住她伸来的手。

秦时徵在一旁看得眼热,本也想跟上去凑凑热闹,可却被谢庭菏一个眼刀给拦住,他只得收了兴致,假意满不在乎地转了转眸,引得何悯又回身跑来拍了拍他的手,比了个“等我”的口型,又将秦时徵哄得忘却了方才的不悦。

“哼。”谢庭菏看着她又小跑回自己身边,毫不犹疑地一把揽过她手臂,哼哼唧唧地嘟囔了句“究竟他是师兄还是你是师姐?怎得还要哄他?”

何悯无奈笑笑,她本想说谢庭菏与秦时徵二人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重要,让她不必处处吃味,可话到嘴畔她脑际却又出现那双挟着情欲的眸,与眼前谢庭菏清明的眼渐渐重合,她心头陡生怪异,笑意一僵,凝滞于唇畔。

“怎么了?”似是觉察出身侧之人的不对劲,谢庭菏捏了捏她双颊软肉,手感细腻滑嫩,冲散了些她因家事而生的烦闷。

何悯此刻回神,摇了摇头,随口胡诌了句“我在想你舅父的事情”,又将谢庭菏方舒展些的心情打回谷底。她悠悠然叹了口气,正了正神色,盯着纪事堂门前那已经几世风霜的牌匾,上头书的字遒劲有力,是她故去的生父亲笔,谢庭菏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便揽着何悯一同踏进这幽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