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国舅爷燕远亭孙子的满月宴上。
这是他第三次杀我。
燕远亭执着秦朝朝的手,向天下昭告他们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我的存在是他最大的耻辱,他不遗余力一而再,再而三的杀我于这尘世中。
可当他听到那首枕边的「春情乱」时却失了魂。
为了我杀妻辱母,罔顾人伦,成了六亲不认的疯子。
……
我死在燕远亭孙子的满月宴上。
死在沉默无语的诘问中。
死在冰冷彻骨的汴江里。
朔雪飘散的寒冬腊月,疾风吹得人骨头疼。
汴京的老百姓全然不顾冷意,顶着满头的霜雪,行色匆匆的往城北赶去。
「侯爷可真是看重夫人,看重孙少爷,不惜散尽千金,大宴宾客,连我们这些穷苦人都能分一杯羹呢。」
定远侯燕远亭月前刚得了嫡长孙,喜不自胜,今日特设宴席,邀万民同庆。
如此隆重的场合,我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便更要见识一下。
朱红色的大门,隶书体的门楹,高台上的男人,一切如旧。
只是他身边的人变成了秦朝朝。
物是人非,曲终人散。
十八载未见,我只想找他问个清楚。
可曾爱过我?
我和他,隔着万千宾客,隔着万丈横垣。
戏台上唱着花好月圆,戏台下演着相敬如宾。
世人皆知,定远侯爱妻如命,成婚十八载,从未纳妾,可谓是专宠。
「春情乱,扰人安眠~」
琵琶声起,众人惊转。
满堂贺彩之人尽是些达官贵族,有头有脸的人物。
平头百姓大多瑟缩在角落里大快朵颐。
我这个衣衫褴褛,拖着一条瘸腿的哑巴亦步亦趋,胆大妄为的惊动众人,像一个十足的疯子。
男人端坐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众人,唯有他的妻子与他平起平坐。
他看向我的眼神波澜不惊,无悲无喜,没有情也没有恨。
也是,十八年过去了,他如何认得人老珠黄,状若乞儿的我!
毕竟当年我可是一唱动京城的名角,不是如今的残废。
「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莫让她惊扰我熟睡的孙儿。」
美貌富态的妇人站起身呵斥着下人们,疾言厉色,蛮横无理,一如当年。
秦朝朝已近四十,比我还大三岁,和我却像是两辈人,脸嫩的能掐出水来。
燕远亭恍若置身事外,不置可否,纵容娇妻横行霸道。
三两个家丁上来用力扯住我,琵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喑哑沉闷。
弦断人亡。
那双断了的瘸腿拖在地上,凸起的骨头摩擦地面,勿自生疼。
我挣扎着回过头想看他一眼,却还是只能看到他的蓝袍衣角。
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一块玉佩,不断摸索,很是珍爱。
「住手,放开她。」
他终于肯纡尊降贵走下高台,施舍般走到我面前。
四目相碰间,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露出些许迷茫,给我一种脆弱可击的错觉。
「我们见过吗?」
他薄唇轻启,说出此生最可笑的话。
我口不能语,满腹委屈憋在心里,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两行清泪流到嘴边,好酸好涩。
「把她带回别院,等我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