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
“诸位真人辛苦了。”
“太子哥哥泉下有灵能得诸位真人如此诵经，定会超脱。”
景王府内，朱载圳执意要亲自送这九个道士。
那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王爷，反倒是一个虔诚的道教信徒。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
自上午朱载圳表现了一番之后，这石辰等人下午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倒也并不是变得有多么恭敬，而是亲切。
但朱载圳要的就是亲切。
他又不是嘉靖，怎么可能做到让这些道士恭敬？
亲切便足矣。
只要能让他与陶仲文搭上线，那么他将来想做的很多事便都有了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便是搭线的最佳时机！
然而让朱载圳没料到的是，正在他与那石辰飙演技的时候。
王府的守卫便再一次从外跑了进来。
“殿下。”
“小阁老求见。”
听到这话，朱载圳眼神一凛。
小阁老？
严世蕃？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现在国丧还未结束啊？这家伙竟然就来直接接触自己了？
虽然朱载圳早就将整个严党归在了自己的基本盘之中，但那是以后的事。
而且在历史上...
严党支持朱载圳夺嫡，其实也有着嘉靖的关系。
是嘉靖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和严党对立的人当了裕王府的教授，严党这才不得不站在朱载圳这块。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朱载圳的计划之中。
若想提前获得严党的支持，一定是他先接触整个严党，展现出不同于历史上的表现才行。
但朱载圳的计划一直都是等到国丧之后再说。
可怎么严世蕃现在竟然主动来了？
这么主动....倒是有点让人不踏实啊。
思绪之间，朱载圳并没有犹豫，立刻开口：“立刻将人请来。”
言罢，他的脸上也是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看着石辰说道：“石真人，切记要向陶真人表明本王求道之心啊。”
“殿下放心。”
石辰的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朝着朱载圳行礼道：“贫道定会告诉家师。”
“告辞。”
说罢，他带着其余几个道士转身便走。
刚巧不巧。
严世蕃也是在此时走了过来，刚刚好好就看到了那石辰对朱载圳那十分亲切的态度。
他的眼神顿时变了变。
但却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在路过石辰身旁时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者亦是如此。
两人的动作虽然极小，但朱载圳却还是看的十分清晰。
只不过——
他此时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整个人紧紧盯着那严世蕃...眼神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记着...不是有人说过西门庆的原型是按照严世蕃来写的嘛....
可我风流俊俏的西门庆....和眼前这个胖子有什么关系？
朱载圳突然生出一种世界观被颠覆了的感觉，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而严世蕃在这时也是走到了朱载圳的身前，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立刻行礼：“拜见殿下。”
“小阁老客气了。”
朱载圳忙回过了神，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然后便带着严世蕃向王府走去。
对待道士和对待臣子则不同。
朱载圳虽然是个政治小白，但是上辈子他打拼了那么久又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在面对不同人时该如何表现他还是明白的。
宫内的道士最想要的是一个同样有着如同嘉靖那般求道之心的道士。
那他便可以演出来自己一心向道，与嘉靖一般。
而严世蕃这些臣子想要的则是要更多。
虽然朱载圳还不清楚严世蕃此行过来的目的，但他也必须要有所表现。
只有向严世蕃这些人展现出自己比裕王强的点，这些人才能比原本的历史还要支持自己。
这是他想要赢的前提！
待两人走到书房之后，朱载圳也是十分自然的坐在了主位之上。
一边示意严世蕃坐一边开口问道：“如今正值国丧，小阁老既要哭灵又要忙着政务。”
“不知来本王府中所谓何事啊？”
朱载圳表情十分坦然的看着严世蕃，就如同一个天真的少年。
但严世蕃却没有半点轻视朱载圳的意思。
虽然才刚刚见面，但朱载圳从开始到现在的表现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
那就是老道！
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娃娃能够表现出来的。
且还有刚刚石辰对朱载圳的态度。
严嵩与陶仲文可是盟友...严世蕃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宫内的道士。
他十分清楚这些道士到底有多么的高傲。
甭说朱载圳现在还只是个未成年的藩王，就算是面对其他成年藩王，他们都不会显得过于亲切。
光凭着这点，严世蕃便已经意识到了朱载圳的不凡。
而且严嵩说是让他直接来结交朱载圳，其实在这段时间也是抱着让他来试探的态度。
严嵩已经说过了。
立储这种事，只能让别人来提。
那在这之前他们便不能表现出任何有着这方面心思的痕迹！
朱载圳相比于朱载坖年幼。
所以他可以直接来接触，直接来试探！
若是朱载圳太傻的话...哪怕他们支持也注定无用，他们也好重新想办法。
若是朱载圳果有不凡之处。
那他们便有着一拼之力。
严世蕃不是个傻子，他昨晚便已经想清楚了严嵩的一些心思。
所以此次前来，严世蕃早就已经想好了就是要试一试朱载圳到底如何。
如今凭着朱载圳这种种老道的表现再加上石辰的态度，他又岂敢轻视？
“殿下。”
严世蕃立刻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关切之色：“臣今日在东宫见到了殿下大伴刘凌...听闻了殿下之事，感动不已。”
“所以特来拜会殿下。”
严世蕃的语气格外真挚，就跟真是如此一般。
但朱载圳又岂能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异常？
要知道，在历史中，严嵩是有好几个儿子的，但是也唯有严世蕃算是在史上留名了。
虽然这家伙现在才刚刚帮着严嵩处理政务，还没有到他巅峰期。
但你说他因为什么兄弟之情来拜会自己。
怎么可能？
“定是因为我的这波操作，使群臣彻底看清楚了当前的局势....”
“严嵩这个老狐狸..想提前下手了！”
“不过他怎么会直接来看我？”
“皇明祖训摆在那，这群家伙的第一目标不应该是裕王嘛....”
“还是说他已经因为某些事放弃了裕王？”
朱载圳的思绪飞速运转，瞬间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念头。
“嘉靖不仅仅是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他还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对所有臣子的要求中最重要的便是忠心。”
“严嵩若是要接触裕王的话...那他真就离死不远了。”
“以严嵩对嘉靖的了解...他绝对能看出来这点。”
“等等！”
“在历史上嘉靖拒绝立储，并分化群臣于二王，将严嵩的一些对头派去了裕王府..拉开了裕景之争，将立储之事彻底压了下去...”
“直至朱载圳病逝...这才确定了储君之位...”
“卧槽，难不成是严嵩通过一些痕迹猜出了嘉靖的心思。”
“所以提前下手是为了迎合嘉靖的心思，同时也能试一试自己看能否真的为严家争来从龙之功？”
“卧槽！这是老千层饼！”
一股莫名的寒意在这瞬间便从朱载圳的心中升了上来。
作为一个政治小白，朱载圳也只能想到这儿。
因为这还并未涉及到真正的党争，而只是通过一些基本其人性格资料的分析。
但哪怕就是这样，朱载圳都真的被惊到了。
若是一切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那这群家伙心思得重成什么样啊！
都是一群老千层饼！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朱载圳深深地叹了口气，借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旋即看着严世蕃说道：“不瞒小阁老。”
“太子哥哥病逝，本王悲痛不已。”
说着，他也不等严世蕃有何反应，表情直接便严肃了起来：“不过小阁老可曾去了裕王兄那？”
“本王年幼，若是小阁老直接来看本王，于礼不合，本王难安。”
他必须要试一试严世蕃，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若是严世蕃没去见裕王的话，那便应该如自己猜测那般了。
若是去见了...那事情或许还有变化。
朱载圳必须要知道结果，也好调整自己的计划。
闻言，严世蕃倒是没有隐瞒，十分自然的道：“殿下有所不知。”
“裕王殿下昨日去了东宫哭灵...引陛下大怒。”
“下令其回府。”
“臣又哪敢去见裕王？”
他顿了顿，看着朱载圳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再次说道：“而且裕王殿下似不喜臣。”
“臣昨日在东宫本想劝一劝裕王。”
“却不料裕王殿下面露厌恶之色...”
严世蕃自嘲一笑，眼神始终都在紧紧的盯着朱载圳，想要看看朱载圳的反应。
“果然如此！”
朱载圳自是听明白了严世蕃这话中的意思，一时之间只感心情复杂。
好消息是——
朱载圳的这波操作确实起了作用也猜测的没错，他的基本盘确实来找他了。
坏消息是——
一切好像都提前了！
如今国丧尚未结束，严世蕃都已经开始接触自己了....
那徐阶他们去另一边还会远吗？
一股莫名的紧迫之感顿时从心中涌了上来，朱载圳也是彻底没有了想要再陪严世蕃拉扯下去的心思，当即开口问道：
“不知小阁老能否帮本王一个忙？”
话题瞬间改变。
改变之快甚至就连严世蕃都是一愣。
他万万没料到朱载圳竟然直接没接他的话，他还想着看看朱载圳的反应呢。
可这？
诧异归诧异，但严世蕃还是立刻点了点头：“殿下请说。”
“本王已年满十二。”
朱载圳紧紧的盯着他：“然如今府内却仍是差些侍读，不知小阁老能否帮本王引荐几人？”
他这话已经说的十分明显了。
他要和严党建立联系。
如今国无储君，在一切未摆在明面之前，自己这个王爷若是主动去接见群臣，定会引起嘉靖不喜。
这随时都能召见入府的侍读便是最好的借口。
果然，严世蕃立刻就明白了朱载圳的意思，眼神中瞬间便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紧紧的盯着朱载圳。
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开口。
足足过了片刻之后，这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早就听闻殿下聪慧，今日一见着实是让人震惊。”
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
“殿下放心，此事臣会让我父上奏陛下，臣定会帮殿下寻来有才之人。”
“不！”
朱载圳直接打断了他，迎着严世蕃的眼神直接道：“其余人小阁老可帮本王安排，但有一人...本王心中已有人选。”
严世蕃再次一愣：“何人？”
“翰林院编修，张居正。”
“张居正？”
严世蕃显然没料到竟会是这个名字，十分吃惊，“殿下怎会识得此人？”
“本王早就听闻此人自幼便是神童，十分有才能。”
朱载圳同样也很意外，看着严世蕃问道：“此人怎么了？小阁老怎会如此吃惊？”
“殿下可能不知。”
严世蕃微微摇了摇头：“此人昨日在东宫当着百官的面拦下了我与我父..”
“当面问我们陛下是否看过其上的奏本。”
“如此不知规矩，依我看啊，此人才能不过尔尔。”
似乎是因为某种默契建立的关系，严世蕃说话也是直接了一些。
但这几句话却在朱载圳的耳中听来就如同晴空惊雷，瞬间便让他整个人彻底冷静了下来。
当众问这事？
张居正这事已经上奏过《论时政疏》了？
这是好事啊！
历史上，张居正就是因为这个奏本不被重视，直接进入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摆烂阶段啊！
朱载圳早就已经想好了一些要拉拢的人选，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张居正！
不仅仅是因为张居正的才华。
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张居正如今尚未起势，且张居正的性格适合他拉拢。
这个人不像徐阶等人，他不会被皇明祖训所困！
若是不然，他最后不会与冯保这个阉人联手。
他最大的志向就是行新政。
为此，他可以牺牲很多东西！
这是最适合拉拢的目标！
朱载圳格外认真的看着严世蕃，“小阁老无需担忧这些，依本王之见，此人绝对名不虚传。”
“殿下对其评价竟如此之高？”
对此，严世蕃格外诧异，完全没想到朱载圳对张居正的评价竟会如此之高。
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我会与父亲说。”
区区一个翰林院编修罢了，还入不了他小阁老的眼。
言罢，他直接站了起来朝着朱载圳拱了拱手。
“既如此，臣先告退。”
朱载圳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明明没说什么大不道的话但却又好像都说了。
严世蕃对今日发生的一切确实是十分震惊。
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严府，将今日在景王府内的一切都详细告知了严嵩。
比如石辰等道士对朱载圳的态度。
以及...他与朱载圳的详细对话。
听完一切，就连严嵩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但仅仅瞬间他便恢复了平静。
严世蕃紧紧的盯着严嵩，轻声道：“爹...此事你怎么看？”
“景王有陛下之姿。”
严嵩表情平静说的十分直接。
朱厚熜十五岁即位，以一人之力震慑百官。
朱载圳虽尚未有此表现，但别忘了，朱载圳如今才刚刚十二岁。
如此年龄...便有了这般心思。
岂能不让人震惊？
不过对于他们严家而言，这是好事。
他们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
但最起码现在...有了一线生机。
严世蕃默默地点了点头，对于严嵩的这个评价他也十分认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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