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森郡地处坎特盆地东北部,地势平坦开阔,气候终年温和湿润,北部的高耸山脉挡住南下的寒风,唯一的大型豁口在盆地南端,刚好略显闭塞的盆地地形又可以汇聚这南来的暖湿季风,让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冬日的海尔森郡依旧绿树长青,一派生机,从远处看,这座城市笼罩在淡淡的迷蒙雾霭之中,整体建筑都略显低矮,只有东部教堂的高耸的尖顶穿过云雾,闪射着太阳的微光,在这深冬的灰绿色幕布中很是显眼。
这里的交通和商贸都不算太发达,本该是逐渐喧嚣起来的的傍晚,四下却静悄悄的,侧耳倾听甚至可以感受到马车在石板路上略显沉闷的声响。沿街没有很多贩夫走卒,倒是有不少戴着兜帽的教会信徒和在人群簇拥下的病人,彼此间很少交谈,只是偶尔侧在对方耳畔轻声细语几句。
嗡嗡车穿过这里的线路是医疗专用线路,普通的来往旅人和商贩是没有购票途径的,德莱文一行人是在他向学院申请后走的特殊通道。
“前面就是海尔森郡首府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居住在这座城市里,不过由于这里人口本来就不多,所以并不热闹。”
阿斗从车窗处探出脑袋,德莱文挨着他向外看,他边指边向众人介绍,颈部的羽毛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凌乱。
黄昏下,灰黑色的列车在原野上穿行,将轨道旁种植的一排排植被甩在身后,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轨道旁还会这么密集地布置隔离带。随着列车逐渐减速发出呜呜的汽笛声,众人历经半日的行程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列车缓缓停靠在有着巨大天棚的车站,车站很是干净,设立了多个露天安保厅,时不时有着工作人员在月台走动维护秩序。
“到咯——”年龄最小的阿斗第一个跳下列车员放下的升降楼梯,紧随在他身后的是穿着米色大衣的珑,这次她戴着一顶八角帽,帽檐微微翘起,和她此时的嘴角一般,珑对这座清净整洁的城市很有好感,劳伦斯和林深跟在最后,提着众人的行李。
“啊——赶路简直是遭罪,我今天得好好休息一下……”劳伦斯耷拉着脑袋,他的头发已经留到下颚处了,在尾端留下一圈圈卷曲,挡住了耳垂处一直没有更换的金属羽毛坠子。
一旁的林深无所事事地走在最后,四下打量着,这是他见过的最安静的车站了,和他们一起坐这列车的还有四伙人,最为显眼的是一个被士兵簇拥的白发老人,老人的双手被手铐拷着,其中两名士兵分别挽住他的一只手腕,他的双目很是特别,是完全没有色彩的漆黑色,当看到林深正在打量他时,对方稍稍愣住了一下,但很快就在士兵的催促中穿过漆黑的甬道不见踪影。
“快跟上呀苏勒——”
“来啦——”
一个钟头后,几人已经来到下榻的旅店,咕噜噜在摆放着行李,劳伦斯和阿斗呈大字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没有吭声。
“有谁想出去转转?现在晚上才刚刚开始。”珑围着一条藏青色围巾,上面还有着一只老虎纹样,这是她前阵子自己织的,“就当先公费旅游一下。”
“我我我……”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劳伦斯直接蹦了起来。
“你不是晕车很累吗?”一旁的林深凑过去问。
少年搂住他的肩膀说:“夜生活啊——那可是我人生的三分一。”
“另外三分之二呢?”
“美酒和……秘密……”他对着林深眨了下眼,然后搂着他一齐出门,“走走走……让我们先去享受一下。”
林深哭笑不得地被拉拽着走出客房,顺手把放在门口的挎包和长剑一齐拿走,珑敲了敲门,双手抱着胸看向没有出去意图的几人:“有什么想吃的吗?回来我让他俩给你们带。”
“布丁!”“烤栗子!”“我要千层饼!”
三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来往行人都很少,劳伦斯和林深各自拿着一张热乎乎的大饼啃着,手头还提着一些。珑踩着窄窄的路肩,双手张开保持平衡,微风吹起帽檐下的发梢,轻轻拍打着围巾上的那只小老虎。
马路上并没有车,而是一些跪拜的信徒,朝圣般跪一次磕一个头,然后又恭敬地起身再往前走一步重复刚才的动作。
珑踩着突出的石砖走过了他们,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月亮开始接替着它的离去,没有星星,空气中有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这种味道经常出现在学院的药坊里——清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她轻轻闻了闻,前边有一条商业街,路口处那家售卖一些布艺饰品,门前摆着一张小木板,上面挂了许多布玩偶和小吊坠,整条街屋檐处都悬挂了几盏提灯,暖黄的光晕慢慢延伸到灯火阑深处,影子在风中微微摇晃。
“你们看那个……”珑伸出了手指向了店门口挂着的一只小鹿玩偶,少有地露出少女清甜的姿态,“那家店的布偶,好不好看?”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吧唧声,她蹙了蹙眉,一只手按着飘飞的围巾流苏回头看去。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路肩两旁,有说有笑。
“欸,你还别说……这饼真香……”劳伦斯抱着那张有比他脸还大的饼啃着,它已经被咬出一个大缺口。
“嗯确实,”林深点了点头,“早知道多买点了……”
“要不我们把他们的那份一起吃了吧?”
“这好吗?会不会被发现?”
“肯定不会的啦……饼是我们俩去买的,他们还不知道呢……”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站在那里握紧拳头的少女。
“嗯?珑姐你看我们干嘛?我脸上沾到芝麻了吗?”金发少年摸了摸脸颊,确实沾到了,他毫不在意地抹去,“珑姐,这饼热呼的才好吃,再不吃就凉了……来来来,您也来一个……”
他边说边给他递过去一张……
珑在布艺店一个一个地挑着看,特别钟意小的布偶,林深满脸苦涩地在后面提着东西,劳伦斯抱着脑袋在角落里心疼被扔掉的饼。
“喂——你们看这个怎么样?”她拿起一个系着一片绿色丝帛叶子的发卡,往头上试了一下,甜甜地对着他俩笑了一下。
“好看好看好看……拿着拿着……”两人忙点头称是。
“这才对嘛……接着……”珑往林深篓子里抛去,没理会他手忙脚乱地接着,径直走出店门去看下一家。
店员是一个女孩,笑脸盈盈地看着这三位,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先生,这些要都包起来吗?”
月上檐梢,两人又开始萎靡地走在后头,珑倒显得很高兴,借着路灯打量着手腕上的一串填珐琅手串。
“欸——”
两人打了个激灵,都站直了身子。
珑收起了手串,呼出了一口气,在灯光下呼出的雾气如水墨般晕散开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是有些……也就那条街区有些人,来的路上我注意到了,除了像我们这样出来逛的就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穿着宗教袍子的信徒另一类似乎目标很明确,走得很快。”劳伦斯随口说着,然后把一个袋子塞给了旁边的少年,他有些提不动了。
“我也注意到了一些,他们大部分都是往西城区……”
“我说……”珑转了一下眸子,“要不我们去看一看?”
“啊?我的夜生……”
“嗯?”珑的目光看向了劳伦斯。
“我的夜生活谨遵您的指示。”
“你呢?”
“没没没没意见……”林深赶忙摇头。
…………
与他们住的东城区建筑以米白色为主不同,西城区的建筑要杂乱许多,路灯也很少,墙壁上还有不少涂鸦,一条穿城而过的新月河将东西城区一分为二。三人在夜色下的街道走着,满目萧索,行人都是匆匆而过,没有四处打量也没有悠哉游哉。
所有的建筑都紧闭大门,斑驳的墙壁映衬着昏暗的植被,路灯隔得很远,三人的影子走到中间时,向着两个方向各延伸出一道影子,随着他们继续前进,前边的影子逐渐拉长黯淡,后面的则逐渐凝实缩进脚尖。
三人右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旁还坐着一个流浪汉,在众人拐进去后,他小心地探过头去,然后从身边的布兜里拿出一把匕首。
走着走着,劳伦斯突然停了下来,巷子里的几道影子也停住了,他抬了抬下颚:“都到这儿了?还要继续跟着吗?”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立马出现一道镜面,挡住这条小巷的一端,旁边的珑也默默抽出挂在腰间的玉琥。
“是超凡者!”为首的一个惊呼出来,转身想要退去,却发现后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他们跟踪了许久的三人之中的一个黑发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持剑站在小巷的另一端,身下还躺着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人——已经晕了——这是他们的同伴。
少年缓步靠近,手中长剑开始泛出亮白色的光泽:“有人指使吗?”
那几人直接举起了手,手中利刃落地发出一阵哐啷声。
“倒是有趣,吓一下就投了。”珑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是执政官大人麾下的探子,只是看您们既不像这里的居民,也不是来看病的病人或者是信徒,在西城区这儿逛来逛去,觉得有些可疑……不是不是……只是……我们也是为了完成上头的任务嘛,几位,您杀了我们也不好交代不是?”
“为何不能逛?”
“您有所不知啊……西城区这边都是些地下产业?夜间正是营业的时候……”
“说说看,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产业?”
“这……”为首的汉子面露难色,“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