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泛起鱼肚白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天台边缘的十字架旁,最靠里边的是管家海伦和穿着常服的雷顿,雷顿正低头查看还未腐烂的尸体,他从尸体脱臼的嘴里拾起一朵沾着清晨露珠与血水的蔷薇花,皱着眉头嗅了嗅,看得远些的埃尔顿郡名流贵妇们一阵心惊肉跳,又纷纷远离了一些。
“雷顿先生,可有什么发现?”一旁的海伦恭敬地向男人询问,他是代表温莎伯爵来调查昨晚的异动的,昨夜其他房屋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直到夜间几位来自霍勒恩学院的来客通告才知晓,他们所在的那处宅邸的几位仆人都同时陷入沉睡,天亮时方才醒来。
“与我第一晚来贵处下榻时所遭遇到的袭击者有着同源的气息,”男子声音低沉沙哑,带有浓重的军伍之人的冷静与威严,“阁下可知晓宅邸里何处会种植大量的蔷薇,最好是淡粉色。”
“这太多了,我们的伯爵从十多年前开始就在宅邸里移栽了大批蔷薇,院落、围墙、花园都有它们的身影……”
“还有一件事——还望海伦先生如实回答……”雷顿眼神一凝,血红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燕尾服中年男子,“这位死者,是你们的家养走狗吧……”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客气,挑动着胸前的金属胸针,转而看向了远处,“虽然我没见过他的脸容,但那独特的教廷的老鼠的气息,总是那么令人讨厌……”
海伦有些尴尬,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教廷的人和眼前的男子他都得罪不起,最终无奈选择沉默。
“你们这位伯爵大人是怎么继承下父辈遗留的关系又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我并不关心,包括他做了什么勾当这也与我完全无关,但我不喜欢这群老鼠在那窥探我如何作为,我来这是为了还清人情。我院落的那位,也该撤掉了……”雷顿说完便挥袖离去,脚步声铿锵有力。
“谨遵您的吩咐,雷顿大人……”
宅邸的另一处,林深他们正在接受专业医师的治疗包扎,他们原先入住的居所已经完全不能住了,伯爵很大方地赔偿了一大笔钱财,并亲自慰问挽留他们,为众人换了一处住所——在建筑群的西南方向的一处双层楼阁,与主建筑区不到百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伯爵的私人花园。
“嘶——”林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一位医生正在为他的伤口消毒,用棉签沾着一个褐色玻璃瓶里的液体涂抹,劳伦斯为他递来酒壶,被珑一把拍开。
“你以为谁都和你那样?”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昨夜的突然袭击虽然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劳伦斯给出他的发现后众人就时刻保持小心谨慎,特意安排轮流守夜,但着实没想到那东西如此狡诈,趁着他们之中最弱的德莱文守夜时发动突袭,好在劳伦斯事先留了一手,让他最快摆脱入侵卧室的危局。
“今夜我们就在一楼大堂里休息吧,分开是最不安全的选项了。”星斗正在涂着一些烫伤药,那是学院特供的魔药,效果好上不少。
“对对对!昨晚多亏我和英勇的劳伦斯共同抗敌——嘎——疼疼疼……”珑一把拍向他受伤的屁股,“你还好意思说,都被外面那群野鸟勾了魂了……”
趴在软垫上毛绒绒的猫头鹰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他的伤势比他表现出来的好不少,昨夜晕倒主要缘故还是吸入太多的雾气。
医生已经被劳伦斯送走,他开始为林深的背部与肩膀包扎学院特制的治疗绷带,都是炼金学会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对皮外伤特别管用。
“该去调查一下了,按之前说的,星斗留下来守家,我和咕噜噜去宅邸周边地区搜寻,珑和劳伦斯去我们昨晚居住的建筑搜查。”林深扭动了一下肩膀,包扎后的他感觉有些束手束脚,但根据学院给出的说明,治疗绷带配合特制魔药的组合效果最多只需半日就可以使伤口痊愈,这让他接受了不少,他可不想在这危险四伏的地带手无寸铁。
“好。”众人一起答道。
时至正午,宅邸内维修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年宅邸没少遭遇类似的破坏。一群仆人搬运着一叠上了漆的桦木板攀着楼梯,珑和劳伦斯在走廊旁边走边看。
“那些雾气和头发都消失了,目前看来,或许只有你手中的那个标本还得以保存……话说你这瓶子哪来的?”珑低头查看昨天他们在五楼走廊时破坏的地板,这里有着不少刀痕。
劳伦斯斜倚着栏杆扶手,食指竖于唇间,作了个嘘的手势,眨了眨眼:“小声点,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珑懒得理他故作神秘,径直到那扇大门外,五楼走廊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诶诶……别走啊,珑姐你不应该问我是如何捣鼓出来的吗?我就等着你们问呢……”劳伦斯追了上去,跨过门槛,他看见珑走到了十字架那里,俯视着这片平原,这里的尸体已经被伯爵府里的人运送走了,此刻只有两名身披铁甲的护卫在这值守,不过并没有阻拦他们。
看到这里有人,劳伦斯收住了话头,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有些懊恼,走到珑旁边压低了声音说,“珑姐你注意到没,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家具,基本都是由桦木制成的。”
“这很奇怪吗?”珑指了指下边,“哝——这里有一大片桦木林,那里也有……”
“但那可是富裕得让我眼红的伯爵啊,而且在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侯爵宅邸……”他凑了过去,左手指尖轻旋,一块碎镜显现。
她随即会意,从镜面里往后看,画面中,两侧的守卫已经走了一个。
“还真是有趣,一边求着我们帮忙,一边还时刻提防,”劳伦斯收起手指,玩味地摩挲着小瓶子,镜面消散,“心里有鬼,又要防鬼又要怕人,你说说他们累不累啊……”
珑点了点头,然后抬抬下颚,看向西南方向,那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带着兔子耳朵的风衣少年:“他们和我们想到一块了。”
“啊?我怎么看不到……珑姐你视力这么好吗?”
伯爵宅邸的西南方向,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桦木林,被围墙一分为二,墙外的桦木林,沿着河岸自然生长,直到远处的迷雾山山麓。正午阳光直直穿过树冠,在地面留下点点金斑,树荫随风摇晃,浮光忽明忽灭。
林深顶着咕噜噜走在草坪上,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与昨天那幅画格格不入的那片林子。
几个佣人打扮装的男人正在伐木,最近修整宅邸需要不少木柴。
林深朝着他们走去,几个男人看到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后想起大管家的吩咐,都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笨拙地行礼。
“大叔,你们为何砍这些桦木,不都是园子里的景观吗?”
“哦,这个啊……我们也不清楚,我们从开始为伯爵府服务时候开始,府内老人就在用这些桦木打造各类家具修筑房屋了……至于……”为首的一个男子点着头说道。
林深从风衣兜里抛出一个袋子,男人慌忙地接着,感受着手里的沉甸甸的分量,他惊喜地打开一看——里边放了十枚金币,这足以抵的上他们一起数月的工钱了。林深倒是不心疼,反正也是伯爵派人送上来的,为了赔罪,送了足足一小箱子金币到他们住所,一开始劳伦斯警惕地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或者监视作用的特殊物品,结果检测来检测去,这就是一箱分量十足的金子,不得不说,伯爵本人确实舍得花钱。
男子腰弯得更低了,几个伙伴都上来惊喜地看着钱袋:“大人是在这样的……是管家海伦先生要求我们用这些桦木不断改造维修宅邸,这项工程并不是从这任伯爵开始的,早在上上任温莎家族族长继位之初,就不断采伐这周边的桦木,还特别制定了砍伐范围,您知道的,老爷们总有些特别喜好……”
“还有一件事,”林深点了点下颚,插在风衣里的手拿了出来,“为何唯独这片林子没有打理,我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如您所言,大人……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次火灾,林子后边曾经住着不少世代为温莎家族服务的佣人与佃农,那场火灾里死了不少人,我现在还记得嘞,那天多亏了一群披着麻衣袍子的术士,才遏制住了火情,宅邸里的林子也因此得以保存。”
男子开始回忆起往事:“不过后来嘛……管家说这里不详——管家可是有着本事的人,宅邸里的人也不愿意踏入那片埋葬了火灾中亡者的土地,毕竟温莎宅邸这么大,这里只是一小块林子,您瞧,那里就是我们的住所,我们几个人就负责看护这片林子。”
林深又抛过一个小布袋子,对着男子狂喜的脸色说:“我进去一趟,不要告诉任何人……”
“没问题的,贵人,木匠约翰最讲信用……”
…………
他顶着咕噜噜在林中漫步,边走边观察四周。林子还算平整,偶尔有些裸露出来的岩石与清澈的溪水在其中穿行,金黄色的落叶铺满林地,夹杂着斑驳光影,但却不能驱散这里隐隐的阴寒。
“咕噜噜,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些冷?”林深右眼呈现如深秋白桦叶一般的金黄之色,左眼则如同潺潺溪水。
“嗯嗯嗯,我能感觉到这里似乎有着某种诅咒之力。”
“你我能察觉到……那么伯爵府想必也早就知晓……”他摩挲着指节来到一片林中空地,空地被笔直的白色树干环绕,上方是带点灰色的天空——空中没有云彩,太阳偏斜着穿过树冠落在地面。
带有丝丝凉意的风吹过林间,划过树梢,清脆声响彻整片金色白色交织的海洋,林深正坐在空地的一块石头上,依稀还能看得见这里残留的一些建筑残骸与地基。
“似乎这片森林不欢迎我们。”咕噜噜声音很小,长耳紧紧抓住林深的帽兜。
“那是自然,估计它谁也不欢迎,”他站起身来,“走吧……”“嗯嗯嗯……”